第25章 里奧“上”的第一課
- 好萊塢從剛出局子開始
- 楓鯉
- 2395字
- 2025-06-30 20:23:00
科普蘭教授打開投影儀,光束穿過空氣中的微塵,在幕布上投下一段劇本。
這是本世界戲劇大師亞瑟·羅賓斯的經典劇作,《一個人的遠征》的最后一幕。
里奧只掃了一眼內容,便在腦海中完成了信息匹配。
這部劇的內核與結構,與他前世那部由阿瑟·米勒創作的,名為《推銷員之死》的傳世名作,幾乎完全相同。
故事的核心,是一個名叫威利的普通推銷員,他將一生都奉獻給了對“美國夢”的盲目信仰——一種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的簡單化信念。
他將這個信念作為唯一的家庭價值觀,強加給自己的兩個兒子。然而,現實的殘酷一次次擊碎了他的幻想,也摧毀了他的家庭。
投影上的,正是整個悲劇的最高潮,兒子比夫在與父親進行了一場毀滅性的爭吵后,抱著老邁的父親痛哭流涕,說出那句著名的臺詞:“我就要走了,父親。我不會再回來了?!?
“好了,各位?!笨破仗m教授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投影的光,“我的問題很簡單。當比夫說出這句話時,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為什么要哭?他抱著的那個對象,究竟是誰?”
這是一個經典到有些陳舊,但又極具深度的問題。
這個問題僅考驗理論上的東西,考驗他們對人性,戲劇結構乃至社會寓言的理解深度。
這也有助于未來職業生涯中,他們可能存在的,對劇本的研讀和理解。
教室里陷入了一片安靜,學生們紛紛低下頭,避免與教授的目光接觸。
里奧看著這一幕,覺得有些好笑,阿美和種花圈的學生也沒什么不同。
“盧卡斯,你來回答?!笨破仗m的目光掃視一圈,最終落在了他最得意的學生身上。
盧卡斯帶著早已準備好的自信微笑,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聲音清晰而洪亮。
“我認為,比夫的哭泣,是一種復雜且多層次的情感宣泄。首先,從表演的技術角度看,這是角色在經歷了長期的內部沖突后,情緒達到頂點時的必然釋放。他既想得到父親的認同,又必須揭穿父親的謊言,這兩種對立的目標在他內心激烈碰撞,最終導致了他的情感崩潰。”
盧卡斯頓了頓,看到科普蘭教授贊許地點頭,便繼續有條不紊地闡述:
“其次,從心理學層面分析,比夫對他父親存在著一種強烈的認同危機。他的哭泣,表面上是與父親告別,但潛意識里,是他尋求獨立人格失敗后的一種無力感。他既想成為父親期望中的樣子,又本能地抗拒成為父親那樣的失敗者,這種矛盾最終只能通過眼淚這種最原始的方式來表達?!?
“所以,他哭泣的對象,我認為既是他的父親,也是他自己。他為父親那被虛假夢想摧毀的可悲人生而哭,也為同樣找不到出路的,失敗的自己而哭。這是一種雙重鏡像式的悲悼?!?
一番分析,引經據典,邏輯清晰,幾乎無懈可擊。
教室里適時地響起了幾聲口哨和一陣稀疏的掌聲,更多的是一種對“優等生”標準答案的認同。
科普蘭教授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正是他所期望的標準回答,他也不指望學生能答出什么花來。
“非常好,盧卡斯。一個A+的答案。請坐?!?
然后,科普蘭教授那蓄謀已久的目光,射向了教室最后排的角落。
“里奧·萬斯。”
他故意拖長了聲音,語氣里帶著一種不加掩飾的學術傲慢,讓里奧想起了某位電影里看到的油膩“老蝙蝠”。
“我們的‘天才’演員,或許對這種枯燥的理論分析不感興趣。但我也想聽聽你的看法。告訴我們,憑你的‘直覺’,你覺得比夫在哭什么?”
他刻意加重了“直覺”這個詞。
同學們紛紛轉過頭看著里奧,倒也不全是看好戲的態度,隱隱有些同情他被教授“死亡點名”。
而剛被對方的“傲慢”刺痛的盧卡斯倒是嘴角上揚,準備欣賞這個“野路子”的出丑。
里奧從角落的陰影里,緩緩地站了起來。
“盧卡斯的分析非常精彩?!崩飱W開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水,“他給出了一個幾乎完美的標準答案。”
這句話,讓盧卡斯和科普蘭都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對方會如此“中肯”。
“但是,”里奧話鋒一轉,整個教室的空氣仿佛都為之一凝,“如果我們不把這場戲,當成一個兒子在跟父親吵架呢?”
他的聲音不大,但提出的新潮理論,卻讓有心人低頭思索起來。
“如果,我們把它看成一場……葬禮呢?”
聽到這個全新的比喻,教室里的大家都是一怔。
“葬禮?”科普蘭教授的眉頭皺了起來,顯然對這個跳脫的說法感到不解。
“對,一場只有一個送葬者的葬禮?!崩飱W沒有理會他的驚訝,目光穿透了所有人,看到了劇本背后更深層的東西,“我們習慣于把比夫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來分析,分析他的心理,他的動機。但如果,他只是一個‘功能性’的角色呢?他的功能,就是來埋葬一樣東西?!?
“他要埋葬的,是他的父親威利信了一輩子,也逼著他們兄弟倆信了一輩子的東西——虛幻的‘美國夢’”
“所以,從這個角度看,比夫的哭泣,就不是一種軟弱的情感宣泄,而是一種充滿力量的儀式。”
“他不是在對他的父親說話,他是在對一個已經死去的‘神祇’的尸體說話。他的臺詞,‘我就要走了,父親’,真正的潛臺詞是,‘你看,你信奉的那個神,已經死了,我要離開這座沒有了神的廟宇,去尋找我自己的路?!?
“他的眼淚,不是悲傷,而是用來清洗這個被謊言污染了幾十年的家庭祭壇的圣水?!?
“而他的擁抱,顯然也不是父子間的和解,而是一種告別儀式——與那個曾經也愚蠢相信過這個謊言的年輕自己,進行最后的訣訪?!?
里奧的聲音,在針落可聞的教室里回蕩。
他沒有使用華麗的辭藻,只是用簡潔的語言,去構建了一場,只有一個清醒者埋葬信仰的悲壯儀式。
一部現實主義的家庭悲劇,在他的解說下,竟然提升到了一個神話寓言和宗教儀式的高度。
這不是表演分析了,而是對劇本的顛覆性重構。
學生們的臉上寫滿了震驚與思索。
盧卡斯此刻也陷入了深思,原來一個劇本,還可以從這樣的角度去解讀。
而阿蘭·科普蘭教授,更多是在從學術方面去盤算這件事。
他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在腦海中反復咀嚼著里奧剛才那番話,評估著它的合理性與顛覆性。
教室后墻上的時鐘穩穩指向了下午五點。
科普蘭教授被這個時間點提醒。
他抬起頭,目光復雜地看了里奧一眼,而后清了清嗓子,用一種盡量保持平靜的語調說道。
“很有趣的解讀角度,萬斯先生。請在下課后,把你這個‘葬禮儀式’的思路,寫一份更詳細的分析報告給我。”
“好了,今天就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