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審查落下帷幕，CBS攝影棚里的氣氛終于恢復了正常流動。

在送走兩位配合的主演后，制片人杰瑞·蘭登走上前。

他雖然心有不甘，畢竟他得想辦法去彌補欠下索恩家族的人情，但惱怒的同時，他始終記得，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

在結果已定的情況下，杰瑞·蘭登迅速調整了自己的角色，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伸出了手。

“恭喜你，孩子，歡迎加入《犯罪現場》。你剛才的表演……很有力量。”

里奧和他握了手，只是笑了笑。

他深知，對方的善意是無奈的妥協，他必須用接下來的表現，來證明今天這個“高風險”的選擇，能為對方帶來“高回報”的商業價值。

真正為他感到高興的導演大衛·蕭，像個找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拉著里奧興奮地討論著剛才那場戲的細節。

“……剛才的處理，簡直是神來之筆！你是怎么想到的？我們拍攝的時候，一定要保留這種感覺，比如加入一些你下意識保護自己頭部的動作……”

看著導演那滔滔不絕，完全沉浸在創作中的樣子，里奧因為扮演角色而有些沉重的心，也受到了這種純粹熱情的感染，心情好了不少。

回程的白福特（艾米麗的）里，兩人一路都很沉默。

直到汽車駛上高速公路，艾米麗才終于打破了寂靜。

“我們贏了。”她說，像是在確認一個事實。

“是啊，”里奧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感覺一切都像一場夢，“我們贏了。”

“不，是你贏了。”艾米麗轉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感慨，“我只是在正確的時間，將你的簡歷投遞到了正確的郵箱，也只是在最后關頭，提供了一些數據支持。”

“真正讓他們低頭的，是你的表演。”

里奧笑了笑，目光深邃地看著窗外：“或許。但如果沒有你，我連走進那間攝影棚的資格都沒有。我的表演，只是裝填好的素材，你才是那個找到目標并扣動扳機的人。”

這個比喻，讓艾米麗也笑了起來，屬于勝利的喜悅和輕松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

然而很快，里奧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偏過頭，又看向了玻璃上的倒影。

“艾米麗，你覺得，剛才在那個房間里，那個叫伊森·韋德的人，他真實存在過嗎？”

艾米麗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里奧會問這個。

她思考了片刻，才謹慎地回答：“從物理上說，沒有。他只是劇本上的幾行字，和你在幾分鐘內的演繹。”

“但就在剛才，”里奧的聲音很輕，仿佛在描述一個遙遠的夢境，“我能感覺到他，他和他的一切都真實地存在過。可當導演喊‘卡’的那一刻，他又消失了，無影無蹤。就好像，我們為了贏得這場勝利，從虛無中召喚出了一個靈魂，利用完他，然后又親手將他殺死。”

車內輕松地空氣似乎散掉了些。

艾米麗又一次意識到，她選中的“金礦”，看待表演的方式，和她見過的大多數演員截然不同。

正如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感受——那是一個“容器”。

“里奧……”她有些擔心。

“我沒事。”里奧搖了搖頭，又恢復了笑容，“只是有些感慨，抱歉不合時宜，其實我們該快樂慶祝了。”

“不，慶祝時間已經結束，到了該談正事的時候了。”艾米麗掃了他一眼，確定他看上去真的沒事，很快又恢復了她高效的經紀人模式。

“從現在開始，你的生活將發生質的變化。”

她一邊開車，一邊條理清晰地安排著接下來的日程：

“第一，法律流程。CBS的法務部門會立刻啟動‘塔夫脫-哈特利條款’的申請程序，他們比我們更急于讓你變得‘合法’。”

“工會那邊顯然不會有問題，畢竟這是電視臺級別的項目，他們不敢不批。最多一周，你就會收到演員工會的入會通知。從那一刻起，你就是一名真正受法律和工會保護的職業演員了。”

“此外，蘭登雖然不甘心，但他現在最怕的就是你出事以免影響劇集。所以，他會動用資源，幫你處理假釋官格雷迪那邊的問題，這意味著你很快就不用再去社區廚房洗盤子，也不用再住在那個該死的宿舍了。”

“我們需要為你找一個干凈安全的公寓，這筆錢我來想辦法，從你未來的片酬里扣。公寓不能離各大制片廠太遠，安保要好，最好是那種很多業內人士居住的社區，方便我們拓展人脈。”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公關預案。”艾米麗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你的過去，遲早會被媒體挖出來，因此我們需要主動出擊。”

“琳達·哈里森已經同意了我的提議，在劇集播出前，我們會安排一次獨家深度專訪，講述一個‘問題少年通過才華實現自我救贖’的勵志故事。”

“我們要把你的‘污點’，變成你的‘賣點’。”

里奧靜靜地聽著。

從法律身份的轉變，到居住環境的改善，再到公眾形象的塑造，艾米麗正在為他搭建一個全新的世界。

“那么……我需要做什么？”他問。

“你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艾米麗將車停在了圣莫妮卡服務中心發街口，轉頭看著他，“用你的表演，堵住所有人的嘴，證明今天的一切都不是僥幸。”

“這是我們所有計劃的根基。”

里奧點了點頭，鄭重地說：“我明白。”

他推開車門，正準備下車。

“等等。”艾米麗叫住了他，臉上露出一絲微妙的表情，“還有一件事。”

“琳達·哈里森……她今天和我談話的時候，對我表示了欣賞。也許……我很快就不是一個助理了。”

她沒有說得太肯定，但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期盼和自信。

里奧愣了一下，由衷地笑了起來，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那我要提前恭喜你了，艾米麗……我的未來經紀人。”

艾米麗的臉上，露出了難以遮掩的笑容，也就這時候，她不再像是那個精明干練的助理，而是一個通過自己的努力和冒險，即將收獲未來的年輕女人。

“是‘我們’，”她糾正道，“是我們一起贏得了這一切。”

“最后打一次工吧，我們很快就不會在這里了。”

…………

里奧知道，一個時代結束了。

那個在塵埃里掙扎，在后廚洗盤子的假釋犯里奧·萬斯即將死去。

一個新的里奧·萬斯，將帶著一張價值千金的工會卡，一張來自主流世界的邀請函，和一位野心勃勃，即將晉升的盟友，正式踏入好萊塢這片充滿了機遇與危險，光榮與無恥的名利場。

深淵仍在凝視著他，但這一次，他不再是那個仰望深淵的囚徒。

他已經拿到了攀上懸崖的資格。

加州的陽光落在他身上，溫暖得有些不真實，像一場剛剛開始，還未醒來的夢。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