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狗！“

趙黑虎的吼聲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回音，“教徒弟打斷我兄弟三根肋骨？“

他踢了踢腳下昏迷的刀疤臉，靴底在陳默今早剛擦洗過的青石板上碾出刺目血痕。李青山的磨刀聲沒停。粗糲的油石刮過砍柴刀，滋啦——滋啦——，每一聲都像刮在陳默的骨頭上。他注意到師父握刀的手背暴起青筋——這雙手每天寅時都會準時掐醒他，用鋼針般的手指戳他周身大穴。“當年像條瘸狗爬出滄州。“

趙黑虎突然咧嘴，金牙閃著寒光，“現在倒裝起宗師了？“

他猛地扯開衣襟，胸口黑虎紋身的眼睛竟是兩枚彈殼鑲的，在月光下泛著銅光。更詭異的是紋身周圍布滿蛛網狀的疤痕，像是被什么腐蝕過。磨刀聲戛然而止。

陳默突然發現師父的駝背挺直了。那個總佝僂著劈柴的老人，此刻脊椎一節節繃直，發出老樹拔節般的咔響。月光從背后照來，投在墻上的影子竟比趙黑虎還高出半頭——影子手里分明提著把門板寬的巨刀，可現實中李青山握著的仍是那把豁了口的砍柴刀。

“陳默。“

李青山的聲音輕得像雪落，“看好了。“

最后一個字還在舌尖打轉，老人已經站在趙黑虎面前。

沒有踏步聲，沒有衣袂聲，就像影子突然有了實體。陳默甚至看見師父左腳鞋底還沾著半片枯葉——那是他今早掃院子時漏掉的。

趙黑虎的獨眼剛縮成針尖大，李青山的右掌已經劈到他喉前三寸。這一掌看起來慢悠悠的，陳默卻聽見空氣被撕開的裂帛聲——就像他每天劈那些紋理扭曲的榆木時，柴刀突然卡進結疤的瞬間。“噹！“金鐵交鳴的炸響中，趙黑虎雙臂交叉架住這掌，精鋼護臂瞬間凹陷出清晰的掌印。

他連退七步，每一步都在陳默擦洗過的青石板上踩出蛛網裂痕——那些陳默用棕刷蘸著細沙打磨了十三天的板縫，此刻像蛛網般寸寸碎裂。“老東西...“趙黑虎吐著血沫爬起來，護臂裂開一道縫，“暗勁大成了？“鏈子槍抽在陳默背上時，他聞到了自己皮肉燒焦的味道。四個青狼幫眾圍著他，其中拿鐵尺的正是半個月前被他打斷肋骨的刀疤臉。

“小雜種。“

刀疤臉的鐵尺拍打著掌心，“知道爺爺這半個月怎么過的嗎？“

他突然砸向陳默左膝，鐵尺在舊傷處撕開一道血口——正是當初在福滿樓后巷被匕首劃傷的位置。

陳默踉蹌著退到柴堆旁，摸到那把豁了口的劈柴刀。刀刃剛舉起就被鏈子槍纏住手腕，劇痛讓他松開了手。血滴在半個月來劈的柴垛上——那些他劈歪了就要挨藤條的榆木塊，現在整齊碼到屋檐高。最頂上那根還留著干涸的血指印，是前天他發燒時劈歪的。“跪著舔干凈！“

刀疤臉踩住他右手。陳默突然想起李青山教“撐錘“時的話：“力要透，先得骨硬。“老人當時用藤條抽他脊椎，從尾椎一直抽到頸椎，說要把他“蜷了十七年的懶筋抽直“。

他猛地用額頭撞向刀疤臉鼻梁。骨裂聲中，鏈子槍走火般擦著耳廓射入柴堆。陳默趁機一記“撐錘“轟在對方右膝——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招式，這次他聽見了韌帶斷裂的脆響。剩下三人一擁而上。陳默抄起劈柴墩上沒劈完的榆木塊，粗糙的木紋硌著掌心血泡。這些他每天劈兩百塊的硬木，此刻成了最趁手的兵器。“砰！“榆木塊在一個打手太陽穴上炸開，木刺扎進陳默指縫。第二塊砸碎另一人的門牙時，他忽然明白了李青山為什么總讓他劈紋理扭曲的疙瘩木——那些難以預判的反彈軌跡，此刻化作他躲閃鐵尺的本能。

趙黑虎的第七口血噴在井臺上時，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的蛇形烙痕。李青山瞳孔驟縮：“黑蛇會？“

“現在知道怕了？“趙黑虎的金牙咬得咯吱響，“太遲了！“他猛地拍擊護臂機關，三根藍汪汪的毒針射向李青山心口。陳默撲過來時，毒針已到師父胸前三尺。

他下意識揮出劈柴的右臂，針尖刺入小臂的瞬間，熟悉的劈柴軌跡突然在腦中清晰起來——那記總也劈不準紋理的“降龍“，此刻竟順著毒針來勢劈在趙黑虎肘關節。“咔嚓！“

趙黑虎的右臂反折成詭異角度，毒針筒爆裂的藍霧中，他獨眼瞪得滾圓：“明勁破暗器？!“陳默自己也愣住了。這記“降龍“和他每天劈向木樁的動作分毫不差，只是木樁換成了活人的關節。右臂開始發麻，他看見黑血順著手腕滴在井臺——那里有他每天打水磨出的凹痕。“七日腐心毒...“趙黑虎瘸著腿退向院門，“這小雜種活不過...“

話沒說完，一柄刻著菊紋的手里劍突然釘入他后頸。趙黑虎撲倒在門檻上，正好壓碎了陳默今早掃攏的落葉堆。四更梆子響時，陳默在劇痛中看見李青山打開鎖了三十年的檀木匣。青銅殘片上的“極“字沾了他的血，正慢慢顯出細密的經絡狀紋路。“八極真解...“李青山用染血的棉布擦拭匣中半截鑰匙，“果然要傳人的血...“陳默想說話，卻嘔出一口黑血。恍惚間聽見師父對著空氣說：“告訴柳生，想要下半卷...“話音突然被碼頭汽笛聲切斷。月光照亮窗紙上突然出現的菊紋投影，也照亮陳默逐漸渙散的瞳孔。他最后看見的，是李青山把劈柴刀和鑰匙一起塞進他懷里，就像當初扔給他那套粗布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