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鎮的正午被陰影碾碎了。

三艘船底冒著紫煙的星盜船懸在鎮上空，金屬外殼爬滿銹斑，船首的骷髏齒輪標志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那是用前文明激光槍刻的，每根齒痕里都嵌著血銹。林灼蹲在老金的鐵皮屋頂，機械義眼的藍光劇烈閃爍，熱成像里，三百個紅點正從船腹的艙門魚貫而出，像一群附在腐肉上的甲蟲。

“幽藍芯片！”擴音器的轟鳴震得鐵皮直顫，“交出芯片，留你們全尸；敢藏——”停頓間傳來金屬撕裂聲，“李二狗家的牛棚剛才被熔了。”

林灼的指甲掐進掌心。芯片就藏在她胸前的鉛盒里，貼著母親的半塊懷表，此刻正隨著她的心跳發燙。老金昨天連夜在鉛盒內壁焊了防掃描涂層，可星盜的探測器“嗡嗡”響著掃過鎮中心，連泥里埋的半塊扳手都被翻了出來。

“灼丫頭！”王嬸的聲音從屋檐下的破水缸里冒出來，“快下來！地下艙的活板門在老金床底下，我帶孩子們先鉆——”

“等等！”林灼突然扯住她的胳膊。熱成像里，兩個紅點正繞到鐵皮屋的后墻，靴底的釘刺刮得地面火星直冒，“東邊有三個，西邊五個，他們在封路！”

王嬸的臉瞬間煞白。鎮民們的低語聲從四面八方涌來，有孩子的抽噎，有老人的咳嗽，還有李二狗罵罵咧咧的“早說不該撿那破板子”。林灼攥緊腰間的磁吸鉤，鉛盒里的芯片突然震了一下，像在回應她的情緒。

“都跟我來！”她拽著王嬸鉆進鐵皮屋，一腳踹開老金的破床板。活板門“吱呀”翻開，霉味混著鐵銹味涌上來——這是老金爺爺輩挖的防隕石地窖，入口藏在機械零件堆里，連星盜的探測器都未必掃得到。

鎮民們一個接一個往下跳，王嬸最后捏了捏林灼的手：“你也快！”

但林灼沒動。她盯著熱成像里那個落在最后的紅點——老金的位置。

“老金頭呢？”她突然喊。

人群里沒人應聲。林灼的義眼“唰”地切換成透視模式，鐵皮屋的木板墻在視野里變成半透明，她看見老金正站在鎮中心的廢鐵堆旁，灰布圍裙被風掀起，手里攥著塊破銅片——那是他故意扔的，為了引開星盜的注意力。

“操！”林灼罵了句，轉身就往樓下沖。王嬸在后面喊什么她沒聽見，只聽見芯片在鉛盒里瘋狂震動，像顆要爆炸的心臟。

星盜的皮靴聲已經近了。林灼貼著墻根跑，義眼的藍光映在銹鐵皮上，像道游走的鬼火。她看見老金被兩個星盜架著，煙桿早被踩碎在泥里，老花鏡歪在鼻梁上，嘴角淌著血。為首的頭目戴著機械義肢，右臂是根泛著幽綠的激光槍，槍口正抵著老金的太陽穴。

“最后一次問。”頭目扯下臉上的防塵面罩，露出半張熔過的臉，“芯片在哪？”

老金咳了兩聲，血沫濺在頭目擦得锃亮的皮靴上：“啥芯片？我們鎮就剩垃圾……”

“啪！”

激光槍的槍托砸在老金額頭上。林灼的義眼突然發燙，像被塞進了塊燒紅的炭。她的視野里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數據流，金屬墻、星盜的護甲、老金滲血的傷口，全變成了代碼組成的輪廓——而在頭目腰間，掛著串鑰匙，銅制的齒痕在數據流里閃著刺目的光。

“是地下艙的鑰匙。”芯片的震顫突然清晰起來，林灼聽見自己義眼里的芯片在低語，“用我，操控它。”

頭目抬起槍，激光束在老金的太陽穴上燒出個焦黑的小點：“三——”

“二——”

林灼的指甲深深掐進鉛盒。芯片的紋路“唰”地竄進她的義眼，數據流突然變得滾燙。她盯著那串鑰匙，在心里默念：“起來。”

鑰匙鏈猛地彈起。

頭目愣住了。他看著鑰匙像被無形的手攥住，“叮”地掙脫鎖扣，劃著弧線扎進他的手腕。血珠濺在激光槍上，頭目痛吼著甩動手臂，老金趁機撞開架著他的星盜，滾進旁邊的廢鐵堆。

“抓住那老東西！”頭目捂著傷口咆哮，“還有那個小崽子——她剛才用了前文明能力！”

林灼沒等他說完。她抄起地上的磁吸鉤，勾住屋檐的鐵皮，蕩到廢鐵堆上，拽起老金就往鎮外跑。星盜的激光束擦著她的發梢飛過，熔穿了身后的木棚，火舌“轟”地竄起來。

“往銹海跑！”老金喘著氣喊，“他們的飛船進不去暗礁區！”

林灼的義眼仍在發燙，數據流在視野里翻涌。她能“看”到三公里外的銹海，暗藍色的海水泛著金屬光澤，碎星礁的輪廓在熱成像里若隱若現——那里藏著母親的地圖，藏著α-7實驗室，現在還藏著她和老金的生路。

星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林灼攥緊老金的手，鉛盒里的芯片和母親的懷表同時發燙，像兩顆重合的星。她知道，從今天起，義眼不再只是熱成像的工具——它是鑰匙，是武器，是她和前文明遺產之間，那條扯不斷的線。

“灼丫頭！”老金突然喊，“你義眼在發光！”

林灼沒回頭。她望著銹海的方向，晨光把海水染成銹紅色，像極了昨天黎明的顏色。而在她的義眼里，數據流正匯聚成新的星圖，比上次更清晰，中心標著“碎星礁——α-7實驗室入口”。

有些東西，從撿到芯片的那天起，就注定要被點燃。

比如勇氣，比如秘密，比如，一個女孩和一片銹色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