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奇的指尖幾乎要掐進掌心。
他能清晰感覺到靈韻正順著血管往外鉆,像被無數小鉤子扯著,連后槽牙都跟著發酸。
阿曼達的銀環在月光下泛著妖異的黑,那些原本該是神圣的封印紋路此刻扭曲成蛛網,每根絲線都在往他丹田處的靈韻源海里扎——那是他作為畫匠的命門。
“清貞!“他吼了一嗓子,余光瞥見煉金術師的發梢都在震顫。
李清貞的煉金手冊正瘋狂翻頁,羊皮紙摩擦的沙沙聲里,她突然扯開領口的銀鏈,吊墜上的星芒石爆出幽藍火光。
唐奇這才發現她左手一直藏在袖中,指縫間夾著七枚拇指大的青銅管,管壁刻著歪歪扭扭的“小心炸毛“——那是她上個月說要改良的“煉金雷管“,當時他還笑她把危險品當寵物養。
“早等著呢!“李清貞反手一拋,七枚雷管劃出拋物線,在銀環正上方炸成七朵橘色煙花。
唐奇被氣浪掀得踉蹌,卻看見更妙的景象:爆炸產生的元素震蕩波像張無形的網,將銀環的吸力攪得七零八落。
他趁機從懷里摸出半卷泛黃的繡帕——那是母親留下的殘卷,邊角還沾著當年被教會焚燒時的焦痕。
“童真諧振法,起!“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繡帕的蓮花紋上。
殘卷突然泛起暖光,唐奇眼前浮現出幼年時的畫面:母親抱著他在巷口畫糖畫,糖稀拉出的兔子會眨眼睛,因為她悄悄注入了“稚子看萬物皆靈“的靈韻。
此刻他閉著眼,用靈韻模擬出孩童看世界的純粹感——沒有藝階高低,沒有教會教條,只有最原始的“覺得這東西有趣“的念頭。
銀環的嗡鳴突然變調,像被掐住脖子的烏鴉。
唐奇睜眼時,看見那些被扯成絲線的靈韻開始倒卷,《月下獨酌》里的詩人重新露出醉醺醺的笑,連碎成兩半的畫紙都在自動縫合。
阿曼達的瞳孔縮成針尖,她尖叫著要捏碎銀環,可晚了——唐奇早把母親教的“童畫畫符“貼了滿地,那些被夜梟用寄生蟲控制的畫靈正從畫布中探出虛影。
最先沖出來的是幅《春牛圖》里的小牛犢,圓滾滾的虛影“哞“地撞向夜梟的膝蓋。
接著是《百子戲春》里的胖娃娃,揪著夜梟的官靴往地上拽。
唐奇摸著下巴看熱鬧,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腳——低頭一瞧,是幅《醉眠圖》的殘卷,畫里的老酒鬼正舉著酒葫蘆往夜梟臉上倒“靈韻酒“,酸溜溜的酒香混著靈韻能量,把夜梟的青銅面具腐蝕出個窟窿。
“咔——“
面具裂開的瞬間,全場寂靜。
唐奇的炭筆“啪“地掉在地上。
那張從面具下露出來的臉,他在圣像委員會的通緝令上看過——十年前叛逃的畫宗陳鶴年,據說因反對教會刪減圣像中的“人間煙火氣“被追捕,當時唐奇還偷偷在巷子里畫過他的畫像。
“你們以為贏了?“陳鶴年的聲音像破風箱,半邊臉已經開始蟲蛀,“教會早用黃金和契約套住了整個大陸的藝術命脈!
貴族要收藏得找我買,畫坊要賣畫得經我手,連王室的春宮圖都得按他們的模板改——“他突然撲向唐奇,蟲蛀的手指幾乎要戳到對方眼睛,“就憑你們幾個野路子?
等他們收完最后一家民間畫坊,你們連畫紙都買不起!“
“老東西,嘴倒挺利索。“李清貞抄起煉金炮頂住他后頸,炮口還冒著硝煙,“林婉兒,賬冊搞定沒?“
角落傳來紙張翻動的脆響。
林婉兒推了推眼鏡,指尖在夜梟的懷表上一按——那是個偽裝成表殼的靈韻存儲匣。
下一秒,墻上浮現出淡藍色的投影:密密麻麻的契約書,甲方全是“圣像委員會代行“,乙方包括“云來畫坊““錦繡繡莊“甚至“千面戲班“的舊主;還有黃金流向圖,每筆大額轉賬都打著“凈化邪道藝術“的旗號,實際進了教會的私人金庫。
“他們連我們的飯碗都要搶!“不知何時擠進來的吳三娘——黑市畫商里有名的“鐵算盤“——抄起秤砣就要砸投影,被唐奇眼疾手快攔住,“三娘消消氣,這可是證據。“
陳鶴年突然笑了,蟲蛀的嘴角咧到耳根:“證據?
等你們拿著這些去王都,教會早把證人全變成畫靈了。“他的目光掃過唐奇手里的殘卷,笑意更濃,“再說了......“
“小心!“李清貞突然拽住唐奇往旁邊一滾。
剛才他們站的位置,地面裂開道黑縫,像被什么利器劃開。
等眾人抬頭,阿曼達的位置只剩件空蕩蕩的禮服,銀環也不見了蹤影。
空氣里飄著冷得刺骨的女聲:“游戲才剛剛開始。“
唐奇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下意識去摸懷里的殘卷,卻發現原本用母親繡線縫著的“靈魂復調“公式,此刻正泛著淡粉色的光——那些他研究了十年都沒看懂的符號,竟自己動了起來,像群小蝌蚪般重新排列組合,最后定格成三個新字:“復調生“。
“清貞。“他捏著殘卷的手在抖,“你說......母親當年被教會處決,是不是因為她也看到了這些?“
李清貞沒說話。
她望著墻上還在跳動的黃金流向圖,煉金炮的熱度透過掌心傳來。
遠處傳來晨鐘,第一縷陽光爬上窯頂,照在滿地狼藉的畫軸上。
某張被扯破的《牧牛圖》里,牧童的眼睛突然眨了眨,沖他們露出顆缺牙的笑。
“走。“她彎腰撿起枚煉金雷管,在指尖轉了個圈,“去王都。
順便......“她瞥了眼還在掙扎的陳鶴年,“把這老東西捆緊點,他嘴硬,得找個會撬嘴的——比如上官樂那丫頭,她的戲文里藏著三百種逼供唱詞。“
唐奇突然笑了。
他蹲下身,用炭筆在陳鶴年腳邊畫了只叼著鎖鏈的小狗,靈韻注入的瞬間,小狗“汪“地撲過去,把老畫宗的腿捆了個結實。
晨光照在他發梢,他望著殘卷上的新字,輕聲道:“原初藝理......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