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奇的拍賣牌在掌心沁出薄汗。
他盯著《月下獨酌》起拍價上的“三千靈韻石“,喉結動了動——這價格夠他在貧民窟租半年帶壁爐的閣樓,夠買二十車松節油,夠給上官樂的戲班換十套不會掉金粉的戲服。
可此刻他得把這些念頭全碾碎,扯出副醉醺醺的笑,用流亡貴族特有的拖腔:“三千五?!?
窯頂漏下的月光正落在夜梟的青銅饕餮面具上,眼洞的幽藍突然縮成針尖。
唐奇聽見自己斗篷下的心跳聲比更夫的梆子還響——這老狐貍上鉤了?
“四千?!耙箺n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震得展柜里的畫軸簌簌發抖。
李清貞的手指在桌下輕輕戳了戳他手腕。
唐奇余光瞥見她水晶裙上的暗紋——那是煉金陣的簡化版,此刻正隨著她調藥劑的動作泛著微光。
她面前的銅壺里飄出焦苦的藥香,是靈韻擬態劑混合了回溯劑的味道。
“四千五?!疤破娲蛄藗€酒嗝,故意讓斗篷滑下半肩,露出里面繡著鳶尾花的襯里——這是李清貞說的“破落貴族最后的體面“。
他能感覺到繪魂眼在面具下發燙,《月下獨酌》的靈韻脈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粗,暗綠色的寄生蟲正順著畫框往夜梟腳邊爬,像群急著投食的蛆蟲。
“五千?!耙箺n的斗篷無風自動,唐奇看見他袖口露出半截銀鏈,鏈墜是枚刻著圣像委員會紋章的徽章——果然和林七中毒時那道咒術的紋路如出一轍!
“啪?!鞍⒙_的拍賣槌輕敲,聲音像根細針戳進耳膜:“這位洛夫先生出價五千五?!?
唐奇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早算過夜梟的底線——這老狐貍要的不是畫,是畫里被寄生蟲啃食的靈韻。
之前林七替他修《圣徒牧羊圖》時,就是被這種暗綠色能量侵蝕了指尖,現在想來,那些所謂“畫靈暴走“根本是夜梟人為制造的吞噬陷阱!
“六千!“夜梟的面具終于有了裂痕,右半邊饕餮紋裂開道細縫,漏出點暗紅的光。
唐奇心里一喜——這是靈韻過載的征兆,就像被吹脹的羊皮袋,再加點力就能......
“清貞!“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聲低喚。
李清貞的玻璃管精準抵住《月下獨酌》的畫框邊緣,琥珀色藥劑順著木紋滲進去的瞬間,整幅畫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唐奇的繪魂眼捕捉到暗綠色寄生蟲瞬間顯形——它們長著畫刷般的觸須,正瘋狂啃食畫中酒液的靈韻,而尾部竟連著根細若游絲的黑線,直穿夜梟的鞋底!
“就是現在!“唐奇摸出袖中早就畫好的童畫畫符——這是他用胡蘿卜汁混著貓毛畫的,看著像小孩涂鴉,實則是靈韻諧振陣。
他假裝整理斗篷,手指在畫框背面快速一按,符紙“滋啦“一聲融進木頭。
變故來得比窯外的風還快。
夜梟突然踉蹌半步,面具下傳來悶哼。
唐奇看見那些寄生蟲的黑線猛地繃直,反向扎進夜梟的腳踝,他的靈韻波動像被攪亂的墨汁,暗綠色漩渦里竟滲出幾縷腥甜的血味——這老狐貍在拿自己當容器養寄生蟲!
“七千!“唐奇扯高嗓門,故意撞翻旁邊的茶盞,滾燙的茉莉茶潑在夜梟鞋面上。
“你找死!“夜梟的手按上腰間,青銅面具的裂縫又大了寸許。
唐奇借著踉蹌的勢頭,肩膀重重撞在夜梟胸口。
繪魂眼在接觸的瞬間徹底張開——那道熟悉的咒術波動!
和林七體內的腐蝕能量同出一源,甚至還帶著點圣像委員會特有的金漆味!
“你到底是誰?“他貼著夜梟耳朵低語,聲音混著酒氣,“林七的手,是不是你下的咒?“
夜梟的身體瞬間僵成石像。
“啪!“
阿曼達的拍賣槌第三次落下:“七千五,成交!“
可這聲音剛落,夜梟突然仰頭大笑。
他的斗篷下爆出刺目藍光,天花板的青瓦“嘩啦啦“砸下來——是靈韻爆彈!
唐奇拽著李清貞就地翻滾,窯角的燭火全被氣浪撲滅,只剩月光漏下的碎片里,夜梟正往門口狂奔。
“想走?“李清貞的煉金手套閃著幽綠光芒,她抬手一甩,三根纏著雷紋的鎖鏈破空而出,“叮“地纏住夜梟的腳踝。
那鎖鏈是她用隕鐵混著螢火蟲靈韻鑄的,專克靈韻類術法。
“唐奇!“她大喊。
唐奇早摸出炭筆,在地面快速畫出追蹤陣。
可他剛要激活,余光突然掃到拍賣臺。
阿曼達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她原本冷靜的臉此刻像戴了副新面具,指尖捏著枚銀環,環心嵌著顆漆黑的珠子,正發出令人牙酸的嗡鳴。
“你們太吵了?!八穆曇舨辉偈桥馁u師的甜潤,倒像金屬刮過石板,“該結束了?!?
唐奇的后頸汗毛倒豎。
他看見那枚銀環表面浮起細密的紋路——是“靈韻封印“的陣圖!
更詭異的是,那些紋路竟和夜梟面具下的暗紅光芒同頻共振。
阿曼達的裙角無風自動,她舉起銀環的瞬間,唐奇聽見空氣里傳來“咔“的輕響,像是什么古老的鎖扣被打開。
“清貞!“他撲過去要拉她,可晚了。
銀環突然爆發出吸力,窯里所有畫軸的靈韻脈絡都被扯成絲線,瘋狂往環心鉆。
《月下獨酌》的畫紙“刺啦“裂開,畫中詩人的臉扭曲成惡鬼模樣;夜梟的青銅面具“砰“地炸開,露出張滿是蟲蛀痕跡的臉——那根本不是活人!
阿曼達的嘴角勾起冷笑,她的瞳孔里映著銀環的黑光,輕聲道:“原初藝理?
就憑你們......“
話音未落,銀環突然劇烈震顫,漆黑珠子里滲出縷血紅色的光。
唐奇聽見李清貞倒吸冷氣——那是靈韻失控的征兆,像被戳破的熱氣球,隨時會......
“轟!“
窯頂的月光突然被烏云遮住。
唐奇在混亂中抓住李清貞的手,卻看見阿曼達的銀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珠子表面裂開蛛網紋,里面傳來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這不對勁......“李清貞的煉金手冊自動翻頁,“封印環在吸收靈韻,但它本身......“
“跑!“唐奇拽著她往窯口沖,可剛到門口就頓住了。
阿曼達站在廢墟中央,銀環的吸力越來越強,連他們的靈韻都開始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她抬頭看向他們,嘴角的笑比夜梟的面具更冷:“告訴圣像委員會,新藝會......回來了?!?
話音未落,銀環突然爆出刺目白光。
唐奇下意識閉眼,再睜眼時,阿曼達和夜梟的尸體都不見了,只剩滿地碎畫和那枚還在震顫的銀環,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