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里的咆哮聲震得光墻簌簌發抖，唐奇被李芙拽著跑的腳步猛地頓住——他繪魂眼里的靈韻脈絡突然扭曲成無數灰線，像被風吹散的蛛絲，正從迷宮四壁的縫隙里滲出來。

“看墻！“上官樂的戲腔陡然拔高，她踮腳躍上旁邊的斷柱，發間銀鈴撞出急促的響，“那些灰影子......是從石頭縫里長出來的！“

眾人抬頭。

原本刻滿藝匠名字的光墻正滲出灰色霧團，霧團在半空凝結成半透明的人形，四肢細長得像被拉長的影子，眼眶位置是兩個黑洞洞的漩渦，正發出類似指甲刮玻璃的尖嘯。

最前排的灰影突然“看“向他們，漩渦里翻涌出細碎的光斑——竟是被吞噬的記憶碎片在閃爍。

“記憶獵手·灰影。“李芙的短刀在掌心轉了個花，另一只手快速翻動懷里的羊皮密檔，發尾沾著的黑霧被她抖得簌簌掉落，“教會秘典記載，這些東西是用被處決藝匠的怨念和圣像靈韻糅成的，專門清理失控的畫影......“她突然撕下一頁密檔塞進嘴里，嚼碎了混著靈韻藥劑咽下去，“現在它們在搜捕剛才被喚醒的殘魂，我們沾了名字的光，成目標了。“

“成目標好啊！“李清貞把煉金炮往肩上一扛，炮管“咔“地彈出三根副槍管，“正好讓它們嘗嘗本姑娘新調的'靈韻炸糖'——上次炸飛三個教會騎士，他們鎧甲上的金漆到現在還粘在我屋頂呢！“

唐奇卻沒接話。

他盯著最近的灰影，繪魂眼疼得發酸，卻看清了那些灰霧里纏繞的靈韻結構——不是單純的魔物，倒像是被強行縫合的記憶牢籠。

他摸了摸發燙的胸口，那里纏著母親留下的繡帕，纏枝蓮的針腳正隨著心跳輕顫。

“清貞姐先別開炮。“他突然松開李芙的手，逆著眾人后退的方向走了兩步，“這些灰影肚子里裝的，是被教會吞掉的記憶。“

“唐小畫匠你瘋了？！“上官樂從斷柱上跳下來，揪住他后領就往回拽，水袖甩得像團亂云，“你當這是街頭賣藝呢？

被那鬼東西碰到，你腦子能被吸成空殼！“

“樂姐你模仿過多少種聲音？“唐奇反手抓住她手腕，指腹蹭過她掌心常年吊嗓磨出的繭子，“模仿灰影吞過的藝匠聲音，行不行？“

上官樂愣了愣，眼尾的丹鳳眼突然彎成月牙：“你是說......用他們自己的記憶當鑰匙？“

“繪魂眼看得到，這些灰影的靈韻鎖扣是被吞噬者的聲紋。“唐奇快速眨了眨眼睛，把涌到眼眶的酸意逼回去，“就像你當年用《牡丹亭》的戲文騙開教會的聽音石——他們越躁動，鎖扣越松。“

“得嘞！“上官樂松開手后退兩步，指尖抵在喉間輕咳一聲，聲線陡然變作蒼老的男音，“'趙墨的石獅子，左眼有塊朱砂點'——當年南郡城的孩子們都這么唱！“

灰影們的尖嘯聲戛然而止。

最前排那只的漩渦眼眶突然泛起金光，是趙墨雕的石獅子在記憶里活了：青石板路上，扎著羊角辮的小丫頭正踮腳摸獅子左眼，石獅子的胡須竟微微動了動。

“'林婉的并蒂蓮，露水總在第三瓣'！“上官樂又換了個軟糯的女聲，像繡娘低頭穿針時的呢喃，“那年春夜我替她打燈，她繡到第三瓣時，月亮正好落進她的茶盞......“

更多灰影開始顫抖。

它們的灰霧身體里浮起更多畫面：戲子云疏在后臺畫臉譜，顏料沾了半張臉還在笑；老陶匠捏的泥人在窯里開了靈，半夜偷喝他的桂花釀......

“好樣的！“唐奇趁著灰影們陷入混亂，咬破指尖在掌心畫了道靈韻符，“樂姐繼續，我來引它們釋放記憶！“

變故發生在眨眼間。

一只灰影突然沖破同伴的包圍，漩渦眼眶里翻涌著猩紅——那是被教會處決前的恐懼。

它張著細瘦的手臂撲向唐奇，帶起的風卷得他額前碎發亂飛。

“小心！“李芙的短刀擦著唐奇耳尖飛出去，卻被灰影的霧身直接穿透。

唐奇反而閉上了眼。

胸口的繡帕燙得幾乎要燒穿布料，母親教他繡第一朵蓮花時的溫度突然涌上來。

他能感覺到灰影的靈韻在觸碰自己——不是吞噬，而是在尋找共鳴點。

“你還記得自己的作品嗎？“他輕聲問，聲音混著記憶里母親的繡繃輕響，“那個被你刻在懸崖上的反抗者雕像，他的披風是不是該再雕一道褶皺？“

灰影的動作猛地頓住。

唐奇的繪魂眼自動展開靈韻視界：灰霧里浮現出一位白發雕塑家，正站在懸崖邊，錘子敲在巖石上的節奏和著山風。

他的手腕戴著鐵鐐，是教會的“邪道標記“，但每敲一下，巖石里就滲出星星點點的光——那是被封印的原初藝理。

“是......是老周頭！“李清貞突然喊出聲，她不知何時卸下了煉金炮的炮筒，正舉著黃銅望遠鏡，“十年前教會說他雕的自由女神像'冒犯圣顏'，我爹還偷偷給他送過鑿子！“

灰影的霧身開始剝落。

老周頭的記憶像破繭的蝶，從漩渦眼眶里飄出來：他最后刻的那道褶皺，正好接住了落山的夕陽；他被押上刑場時，雕像的手指突然動了動，替他擦去了臉上的血。

“唐奇！

后面！“李芙的短刀精準釘進唐奇腳邊的地面，刀身震顫著指向他們來時的方向——更多灰影正從光墻的裂縫里涌出來，數量比之前多了三倍不止。

“走！“阿紫的聲音突然從眾人身后響起。

唐奇回頭，看見那個總捧著舊繡繃的幽影繡娘正站在岔路口，繡針在指尖轉得像道銀弧，“我引開它們，你們走左邊的暗門——門后有我母親藏的靈韻羅盤。“

“阿紫姐！“唐奇想沖過去，卻被李清貞一把拽住。

煉金術師的手掌滾燙，是煉金炮預熱的余溫：“她身上的靈韻是殘魂，本來就該散的。

現在沖過去，我們都得搭進去。“

阿紫沖他們笑了笑。

她的身影比之前更淡了，像被雨水打濕的繡帕，但繡針劃出的靈韻軌跡卻更亮，像一串會發光的星子。

灰影們果然被吸引，調轉方向追著她涌去，尖嘯聲里混著她輕哼的民間繡歌：“一針一線藏日月，半方帕子繡山河......“

“跟上！“李芙彎腰撿起短刀，刀尖在地面敲了三下——這是她家族暗衛的暗號，“夢蝶剛才停在左邊石壁上，那是引路的標記。“

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跑。

果然，石壁上有只半透明的蝴蝶在撲棱翅膀，正是之前停在唐奇眉心的那只“夢蝶“。

它飛得不快，卻總能在他們要迷路時輕拍翅膀，指引正確的方向。

“名字不是終點......而是起點。“夢蝶的聲音突然在唐奇腦海里響起，比之前清晰了許多，“記住你母親的針腳，那是原初藝理的鑰匙。“

唐奇摸了摸懷里的銀針——那是阿紫塞給他的，針尾繡著母親獨有的纏枝蓮。

他突然想起光墻消散前那些發光的名字，它們不是被抹除，而是被藏進了更深處的記憶里。

通道越走越窄，最后變成只能彎腰通過的石縫。

當眾人跌跌撞撞鉆出來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同時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座被遺忘的石室。

墻壁上嵌著褪色的壁畫，畫的是藝匠們圍坐討論藝理的場景，每個人的頭頂都飄著靈韻構成的符號。

石室中央立著塊古老的石碑，表面布滿裂痕，刻著的文字卻在隱隱發光：“契約之力，始于遺忘。“

唐奇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抬起來。

他能感覺到石碑上的靈韻在召喚自己，像母親繡帕上的針腳，像光墻里那些名字的溫度，像老周頭記憶里那道接住夕陽的褶皺。

“小心......“李芙的聲音突然放輕，短刀再次出鞘，卻沒有指向敵人，而是指向石碑旁的陰影——那里有半枚被踩碎的圣像金漆，在幽暗中泛著冷光。

唐奇的指尖離石碑只差半寸。

他聽見自己心跳如鼓，聽見同伴們的呼吸就在身后，聽見記憶獵手的尖嘯聲逐漸遠去，卻聽見更清晰的聲音：那是母親的繡繃輕響，是老周頭的鑿子敲石，是云疏的戲文繞梁——所有被遺忘的名字，正在他血脈里蘇醒。

（下章預告：唐奇的指尖即將觸到石碑，金漆碎片突然泛起紅光，石室壁畫上的藝匠們竟同時轉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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