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燈照骨……”

隨著文氣催動，心燈驟然大亮。

青光透過皮膚，將陳德勝全身的骨骼都映照得如同琉璃。刻在骨上的先賢箴言一個個浮到空中，在陳德勝周身形成金色漩渦。

“砰！”

心臟劇烈一跳。所有金光突然收束，在心燈中央凝聚成一個字——“勇”。

幾乎同時，井水劇烈沸騰。

另一個與“勇”字截然相反的“懼”字從水中浮出，化作漆黑如墨的偽燈。兩盞燈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在陳德勝胸腔內展開拉鋸戰。

“選錯就是死哦~”

陸嬰寧坐在墻頭晃著腿，銀鈴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劇痛中，陳德勝想起這七日經歷。

銅鏡試煉的恐懼、恕道問心的愧疚、淬骨刻經的堅持……每一個生死關頭，真正支撐他的不是別的，正是心中那股對死亡的恐懼，激發了他的求生本能。

“勇”字突然光華大盛，將偽燈逼至角落。

就在即將取勝時，井中未來身突然伸手按在陳德勝后背：“你其實怕得要死，對吧？”

冰冷刺骨的恐懼瞬間蔓延。

偽燈趁機反撲，“勇”字被黑氣纏繞，光芒漸弱。

“我確實怕。”

陳德勝突然咧嘴一笑，“但越怕，越要干！不瘋魔，不成活！”

他猛地將左手按在心口，“壽”字枝丫瘋狂生長，纏繞住偽燈。

“懼”字劇烈掙扎，卻在被“壽”字觸碰的瞬間凝固——那些代表壽命的枝丫，竟在吸收它的能量！

“咔嚓！”

偽燈碎裂，黑氣被心燈盡數吸收。

燈芯處的“勇”字越發凝實，最終化作白玉般的燈形結晶，穩穩懸浮在膻中穴。

陳德勝長舒一口氣，發現全身龍鱗都泛著溫潤白光，像是上好的瓷器。

“恭喜。”

陸嬰寧輕盈落地，露出喜滋滋的表情，“現在你算半個書院的人了。”

說完她便拽起陳德勝的胳膊，“走，帶你去見爹爹。”

銅鏡閣比陳德勝想象的更簡陋，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里面除了一面等人高的銅鏡外，只有張積滿灰塵的書案。

鏡中的黑影背對二人，身形與七日前一模一樣。

“陳解元。”

黑影的聲音不再沙啞，反而清越如金石，“可知何為文心？”

不等回答，銅鏡突然映出駭人景象。

天空裂開無數黑洞，粘稠的黑色物質傾瀉而下。

山川草木觸之即腐，鳥獸蟲魚轉眼成魔。

最可怕的是那些被黑雨淋到的人，他們天靈蓋開裂，腦漿化作書本，而書本又長出獠牙……

“千年前，九淵現世，淵蝕萬物。”

黑影轉身，竟是位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儒門七十二賢以身為炬，燃盡胸中意氣，終于化出這片無涯學海。”

鏡中畫面變換，無數讀書人端坐誦經，他們的心燈連成光幕，抵擋黑雨。

光幕中央，三座書山巍然矗立，山下學海波瀾壯闊。

“太湖書院是學海一支，專養文心。”

黑影的身份正是陸玄昭，太湖書院的山長。

鏡子里，絲絲黑線從陸玄昭身上滲出，指向鏡中某處。

陳德勝湊近看，發現那竟是書院地底：無數盞心燈漂浮在黑暗中，每盞都連著紅線，匯聚向一口古井。

“那是……”

“我的本體。”

陸嬰寧突然解開衣領，鎖骨下方赫然是口微型井的紋身，“學海鎮物之一，關押‘孽龍’的牢籠。”

陳德勝這才明白，那些紅線實為鎮壓之力。

書院看似在培養學子，實則在利用文心加固封印！

“你已完成筑基，可入學海一層。”

陸玄昭遞來本青銅封皮的古籍，“此為《春秋》真本，觀其文字，如直面淵蝕，還請慎讀。”

書剛入手，陳德勝就感到刺痛。

翻開一看，每頁都爬滿細小黑蟲，組成會活動的文字。更詭異的是，那些蟲子不咬他，反而討好般蹭他手指，像是……在認主。

“學海九層，越往下淵蝕越重。”

陸玄昭的聲音漸漸飄遠，“以你現在的文心，只能在第一層活動……”

就在這時，陳德勝突然按住心口。

龍鱗不知何時已蔓延至脖頸，而鱗片下的血管里……有東西在游動。

仔細看，竟是縮小的《春秋》文字！

“習慣就好。”

陸嬰寧笑嘻嘻地拽他出門，“明天帶你去學海撈‘文膽’，那才好玩呢~”

月光下，陳德勝發現書院全變了樣，每棟建筑都半透明化，露出內部盤踞的黑色脈絡。而那些掛著的尸體，脖頸處都連著紅線，直通地底……

“脫衣服。”

陸嬰寧站在墨池邊，邊說邊解自己衣帶。

陳德勝慌忙轉身，卻聽見身后“噗通”入水聲。

“愣著干嘛？”

少女的聲音從池底傳來，“學海要赤誠相見！”

陳德勝硬著頭皮脫下外袍，墨池水黑如瀝青，卻意外地溫暖。

剛浸到胸口，突然被一股大力拽入水下——

“咕嚕！”

睜眼的瞬間，他忘記了呼吸。

眼前是無邊無際的光之海洋，無數盞心燈如星辰閃爍。

有的明亮如新，有的黯淡將熄，全都漂浮在淡青色“海水”中。更遠處，漆黑如墨的潮汐正在侵蝕光海，所過之處，心燈紛紛蒙上陰翳。

“這就是學海。”

陸嬰寧拽著他游向深處，“文氣在上，淵蝕在下。”

她腰間銀鈴在水里竟發出空靈的樂聲，隨著下潛，陳德勝感到胸口發悶。膻中穴的心燈自動亮起，在周身撐開氣泡般的空間。

“用文氣感應。”

陸嬰寧指向某處，“找與你共鳴的文膽。”

陳德勝閉目凝神，忽然，某盞特別明亮的心燈引起他注意。

游近看時，發現燈芯處結著枚玉色珠子，表面布滿細密紋路。

“運氣不錯。”

陸嬰寧挑眉，“這是蒼辰帝朝大儒的文膽，太湖書院的創始人之一。”

陳德勝剛觸及文膽，異變陡生！

右眼突然劇痛，瞳孔豎成一線，竟變成龍目！

透過這只眼，他看見文膽內部蜷縮著個模糊人影。

“讀書識字……”

他下意識念出浮現在腦海的咒文，這是文心賦予他的能力，可以讓他從學海之中獲取禁忌的知識——金箓秘文。

這種文字極為獨特，被稱為陰世之真言，是一把能夠篡改現實的刻刀。

而金箓秘文的本質，實為九淵自然凝結的“規則具現化”，每一個金箓都是陰世某條法則的投影。

“咔嚓！”

文膽裂開道細縫，記憶碎片如洪流涌入。

千年前的雨夜，與自己氣息相似的青衫文士跪坐懸崖。那人胸口龍鱗剝落大半，露出下面蠕動的黑蟲。

懸崖下是無數嘶吼的淵獸，而文士正在誦讀——

陳德勝很想聽清他說了什么，可無論他如何努力傾聽，聲音都若隱若現，似有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