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失敗，勇敢向前

最初是什么推動巴什、達馬里和溫特勞布接受這個巨大的挑戰，我們仍不得而知。我們問科弗爾·達馬里：作為一個對太空一無所知的通信工程師，為什么他會第一時間回復巴什在臉書上發布的那條帖子？

“這其實與太空無關，實際上關乎接受一個看似不可能的挑戰。”達馬里說，“另外一點就是為以色列做一些重要的事情。就我個人而言，這與我生命中的另一個時刻有關：當時我從軍官學校畢業，并向祖父展示了我的新軍銜。我知道他一定會為我感到驕傲。正因為如此，我要去做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去做那些會讓我自己以及我周圍的人感到驕傲的事。”達馬里還向我們詳細介紹了他的祖父。達馬里的祖父是一名來自北非的大屠殺幸存者，曾被關押在突尼斯的納粹集中營。后來，他從集中營逃走，移民到以色列，亦參加過獨立戰爭。他還親自參加了孫子達馬里的軍官授銜儀式。

記者阿明·羅森猜測，民族團結意識可能是其他私人團隊所不具備的優勢：“畢竟，這個星球上的猶太人的命運，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掌握在他們自己手中，這個情況直到最近才有所改變。登月任務將是一個奇跡，是戰勝數百年來生存危機的里程碑。”考慮到達馬里的家族歷程，羅森寫道：“不久前，一個猶太國家的公民嘗試登月的想法，仍被認為是一種嚴重脫離現實的虛妄之念。”

執著于把不可能變為可能，是典型的以色列人的特色。在以色列，解決問題是一種全民運動。以色列人的文化運轉系統是建立在不斷面對日趨增加的挑戰這一基礎之上的：在服兵役之前如此，在服兵役期間亦如此。正是這種生活軌跡使得人們致力于攻堅克難，專注于做重要的和有意義的事情。

亞里夫·巴什的成長經歷也讓他有信心把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變為可能。“在讀高中期間，我是一個‘宅男’，成天玩電子游戲。”他說，“后來，我在以色列國防軍特種部隊服役，瘋狂的事情由此拉開序幕。我先前從沒想過我會爬上10米長的繩子，會背著朋友上山，會兩天兩夜不合眼，會徒步70千米。在那些時刻，你對自己有了更好的了解。”再后來，他在一家政府機構擔任電氣工程師，出于安全方面的原因，他不能透露該機構的名稱。“我們可以制造任何東西，從收音機到計算機再到蘋果智能手機，不一而足。只要是我們需要的，我們都可以制造。”他回憶道，“生命中的這兩個節點讓我知道，我基本上什么都可以做。”

但是，是什么激勵了巴什，讓他接受向月球發射火箭這一特殊挑戰呢？這不僅是勇氣的問題，還涉及巴什很少提及的更深層次的、更私人的原因。

2013年7月，巴什應邀到德國大眾汽車總部發表與SpaceIL有關的演講。[17]此前，該公司的一些高管在以色列聽過他的演講。在接受邀請后，他想更多地了解他的祖父伊扎克·巴什與這家公司之間的關系。在巴什16歲時，他的祖父就去世了。通過與家人交談，巴什拼湊出了祖父的故事。伊扎克·巴什是一名匈牙利猶太人，在二戰即將結束時，他和他的社群同胞一起被關押在奧斯威辛集中營。當時的德國正拼命生產更多軍事裝備，并利用猶太人和其他受迫勞工來提升產量。就在被送進毒氣室之前，伊扎克和300名匈牙利工程師被轉移，去從事德國的V-1導彈研究項目。德國企業深深地卷入戰爭之中，而贏得V-1導彈研究項目合同的公司，正是大眾汽車。

在位于沃爾夫斯堡的大眾汽車總部，亞里夫·巴什站在一群高層管理人員面前。在演示的幻燈片中，第一張便是他的祖父的照片。巴什說：“70年前，我的祖父作為受迫勞工在這里工作。20年前，他以大屠殺幸存者的身份訪問這里。今天，我在這里告訴你們，以色列將如何把航天器送上月球。”在接受以色列一家報社的采訪時，巴什表示：“我想，你可以說火箭是我們的家族企業。”[18]

與人們對創業家的刻板印象相反，以色列初創公司的創始人對自己成功的機會通常都有著高度清醒的認知。他們之所以會冒險，并不是因為過于自負的天性，而是他們敢于直面失敗，甚至會欣賞失敗。正如達馬里所說的：“在一切向好時保持樂觀并不難，難的是在事與愿違時依然保持樂觀。”

在許多地方，對失敗的恐懼不僅源于潛在的經濟困境，也源于社會污名。如果成功的機會很小，失敗的后果是災難性的，自然也就很少會有人選擇創業。但在以色列，正如達馬里所解釋的，“無論發生什么，都會沒事的。當你意識到最壞的情況也不是那么糟糕時，你就會信心大增”。

SpaceIL的創始人的想法無疑是瘋狂的，而且大多數人都這么認為。但他們也擁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優勢：在以色列高層，有足夠多的人愿意給他們機會。在達馬里看來，在其他任何國家，三個年輕工程師就能發起一個太空項目是無法想象的。“我認為以色列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提供這種有形資產和科學資產的地方。”他告訴我們。要知道，在短短幾天內，他們就聯系上了航天機構的負責人以及一所頂尖大學的負責人。“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有為國家做些大事的想法。他們不怕幫助我們嘗試。”他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