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時前。
日本領事館特高課。
澀谷英明來回踱步。
一名中年男子推門進來,手上拿著一卷畫軸,神情輕松。
澀谷英明迎上前:“木村課長,查到了嗎?”
木村課長說:“算是查到了吧。吳菊池被殺當天,先是去了中山公園,主持皇軍的圣戰慶祝大會,之后去了同和軒飯店,參加朋友聚會,就是在那個時候,他被鐵血團殺手盯上了。”
澀谷英明耐著性子聽著。
吳菊池遇刺經過,他已經聽了無數次,但他知道,這位木村課長有個習慣,分析案情必須從頭講,說是這樣會比較有條理。
木村課長繼續說:“聚餐結束后,吳菊池和朋友在飯店門口話別,殺手忽然沖了過來,對著吳菊池頭部連開兩槍,吳當場死亡。”
澀谷英明冷哼了一聲:“他的那些豬朋狗友,簡直就是廢物,沒一個人看清楚殺手的長相,也沒一個人敢上前阻攔!由此可見,中國人,統統都是膽小怕事的懦夫!”
木村課長把畫軸鋪在桌上:“這幾天,根據殺手逃走路線,我派人暗中查訪,尋找目擊證人,費了許多周折,畫出了殺手的畫像。”
這是一張鉛筆素描,畫上的人,至少和馮云龍有六七分像。
澀谷英明端詳著畫像。
木村課長在一旁說:“殺手最后消失的區域,是燈市口大街一帶,我估計,他很可能就住在附近。畫像不可能和本人一模一樣,但是,在熟人眼中,還是能夠認出來的。澀谷中尉,你現在需要做的是,帶上這張畫像,去燈市口大街,把這個人找出來!”
澀谷英明略一思索,拿起電話撥通了憲兵司令部的號碼:“司令官閣下,我是澀谷英明中尉,有關八月風暴的案情,我已經找到了關鍵線索,我現在需要您的幫助!”
……
半小時后。
一個全副武裝的憲兵小隊,差不多有近六十人,分乘一輛軍用卡車,四輛挎斗摩托車,在澀谷英明的帶領下,直奔燈市口大街。
上午十點鐘,車隊到達燈市口大街路口,擔心驚動殺手,澀谷英明命令憲兵原地待命,獨自帶上畫像來到街邊一家雜貨店。
見有日本軍官上門,老板殷勤的打著招呼:“太君,您來了。”
澀谷英明四處看了看,雜貨店商品齊全,如果殺手長期住在這,少不了要來購買日常用品。
他把老板叫到后屋,展開畫像:“認識這個人嗎?我警告你,要是膽敢說謊騙我,事后被我查出來,你知道后果有多嚴重!”
老板連聲說:“不敢說謊,不敢說謊。這個人……哎呀,好像是老馮家大龍啊,太君,我只能是說有一點像,認錯了您可別怪我。”
澀谷英明說:“你再仔細看一看。”
老板又看了一會,最終篤定的說:“是他。大龍下巴頦有顆痦子,畫上這個人也有,肯定是他,越瞅越像,錯不了,是他!”
澀谷英明問:“老馮家大龍,叫什么名字?他是干什么的?多大年齡?住在哪里?”
老板說:“他叫馮云龍,輔仁大學的學生,今年二十來歲吧,他就住在前面,出了門左轉,胡同最里面103號,那棟二層青磚小樓就是他家,哦,他現在不在家。”
澀谷英明問:“你怎么知道他不在家?”
老板說:“我剛才出門倒泔水,看見他騎著腳踏車,在對面書攤買了一本書,騎車走的。”
澀谷英明瞪著他,森然說:“你說的是實話?”
老板說:“是實話,肯定實話,我哪敢騙您吶。”
澀谷英明說:“從現在起,你待在雜貨店,哪里也不準去,我剛剛問你的這些話,不許透露給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明白嗎?”
“明白,明白。”
老板連連點頭。
澀谷英明出了雜貨店,穿過馬路,徑直來到書攤前,問正在整理書籍的商販:“認識馮云龍嗎?”
商販一臉茫然:“認識啊。”
澀谷英明又問:“他今天來過嗎?”
商販一時有些發懵:“……你問這干啥?”
澀谷英明的手,毫不掩飾的摸向腰間的槍套,冷冷的說:“問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如果你不老實,就跟我到憲兵隊走一趟!”
商販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說:“那個,馮云龍他來過。”
“什么時間?”
“大概、半個鐘頭前。”
“他來干什么?”
“買書。”
“什么書?”
“周永仁的散文集。”
攤商販如實回答。
澀谷英明心里一動,快步返回車隊,吩咐一名軍曹:“你帶幾個人,密切監視103號,沒我的命令,不許輕舉妄動!其他人跟我來!”
很快,車隊來到八道灣胡同。
澀谷英明下了車,四處看了看,一眼看到了馮云龍停在街對面的腳踏車,他邁步來到近前,圍著腳踏車轉了一圈,心里基本可以斷定,這就是畫上的那輛腳踏車。
他看向不遠處的周宅,招手叫來傳令兵:“封鎖所有路口,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
此時。
周永仁剛走到月亮門,沈啟友追了上來:“老師!”
“什么事?”
周永仁停身站住。
沈啟友快步來到近前:“老師,有客人求見。”
周永仁皺眉:“你就帶客人去會客廳嘛,何必來問我。”
沈啟友解釋著說:“來的是一個日軍中尉軍官,說是從滿洲國來的,有要緊事和您說,還說什么事關您的安全,必須立刻見到您。”
周永仁問:“他人呢?”
沈啟友說:“在偏廳等著呢。”
周永仁想了想,轉回身對那名仆婦說:“我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你告訴太太,讓她陪橫田夫人稍等一會,我很快就回來。”
仆婦答應著,去了后院。
周永仁來到偏廳外。
實際上,偏廳就是一進院門的西廂房,專門騰出了其中一間,讓客人暫時休憩的場所,站在偏廳門外,剛好能看到院門口。
四個佩戴白袖標的日本憲兵,端著三八式步槍,在院門口交叉往來巡視,旁邊不遠處,停著兩輛插著太陽旗的軍用挎斗摩托車。
見周永仁目光看向院門外,沈啟友在一旁說:“他們都是中尉的手下,剛剛劉媽要去菜市場買菜,被他們攔回來了……老師,我剛才出去瞧了一眼,街上好像戒嚴了。”
“戒嚴?搞什么名堂!”
周永仁進了偏廳。
澀谷英明站起身,看了一眼垂首肅立的沈啟友,這才操著生硬的漢語說:“周督辦,你好,自我介紹一下,鄙人澀谷英明中尉。”
周永仁倒是表現的不卑不亢,四平八穩的坐在椅子上,極力展現自認為的文人風骨,淡淡的說:“稱呼督辦,中尉言之過早,對政府這項任命,周某尚在考慮之中。”
澀谷英明淡淡的說:“周督辦,我覺得,你不用再考慮了,因為你很快就會明白,沒有大日本皇軍的庇護,你連命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