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周永仁有些生氣。
作為行將上任的教育總署督辦，等同于一個國家教育部門的最高長官，對方不過是一個區區中尉，竟然敢對自己如此無禮。
澀谷英明不慌不忙的說：“我確信，至少有一名鐵血鋤奸團成員，詐稱是您的學生，崇拜者，或是以其他名義，混進了您的家中。”
周永仁吃了一驚：“鋤奸團？他們、來我家做什么？”
澀谷英明說：“周督辦，你要知道，這些所謂的愛國者，恨你們勝過恨我們日本人。所以，他們來做什么，應該很清楚了吧？”
周永仁掩飾內心慌亂，強作鎮定的說：“我就不相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們還能膽敢行兇不成！”
澀谷英明笑著搖了搖頭：“您的想法過于天真。就在前不久，湖南督軍張勛臣，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慘死在鐵血團的槍口下。張勛臣是軍人，久經沙場，身邊還帶著保鏢，尚且難逃一死，您一個文弱學者，面對這些窮兇極惡、殺人如麻的暴徒，拿什么保護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周永仁說：“既然如此，中尉為什么還不動手，把這些人抓起來！”
澀谷英明說：“今天來參加座談會的，要么是平津兩地文化界的人，要么是您的故交好友，聽說還有很多您的學生。如何判斷，誰是反抗分子的同黨呢？這是一個問題。如果是普通老百姓也還好辦，抓回去一審就全知道了，可這些人都是有一定背景的社會名流，不能太過失禮。”
周永仁皺眉：“那怎么辦？”
“我有一個辦法，可以將潛入您家里的反抗分子一網打盡。只不過，可能會需要您冒一點風險。”
澀谷英明微笑著說。
……
會客廳內，參加座談會人員基本到齊，本來計劃邀請三十人，現在至少有四十多人，額外增加的這些人，基本都是慕名而來的青年學生，齊越和馮云龍也在其中。
“情況有點不對呀。”
齊越低聲對馮云龍說。
馮云龍問：“怎么了？”
齊越看了一眼窗外：“你不覺得太安靜了嗎？之前可不是這樣，那些忙里忙外的傭人呢？這么多客人，連個端茶倒水的都沒有。”
馮云龍朝窗外看了一會：“可能是忙別的去了吧？”
齊越輕輕搖頭：“今天周宅最重要的事，就是座談會……”
這時，沈啟友走了進來，示意跟在身后端著托盤的男仆給客人們上茶，然后大聲說：“各位，周先生剛剛不小心弄臟了衣服，等他更換了衣服，馬上就過來，請稍等片刻。”
“你看，想多了吧，端茶倒水的這不就來了嗎？”
馮云龍對齊越說。
齊越說：“剛才是個老媽子，這怎么換成男的了呢。”
馮云龍笑了：“齊越，我看你和老劉有一比，疑心太重。大戶人家仆人多，老媽子忙活累了，換一個不是很正常嘛，別多想了，等會兒周漢奸出來，你可瞅準了。”
“知道了，我去那邊看看。”
齊越注意到，會客廳南北通透，隔著一條環形回廊，北側也有一排窗戶，透過古色古香的格子窗，能看到通向后院的月亮門。
馮云龍趁人不備，悄悄拉開書包一半拉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槍拿出來，以他的槍法，會客廳范圍之內，絕對不會失手。
一個女學生走過來：“同學，請問你是育英中學的嗎？”
馮云龍看了看自己佩戴的育英中學校徽：“對呀。”
女學生欣喜的說：“我也是育英中學的，你是幾年級的？”
“高中部三年級。”
“高中部三年級呀？”
“對。”
“哪個班？”
“額、三班。”
女學生瞪大了眼睛：“我也是三班的，可我怎么沒見過你呢？”
對這種突發的意外狀況，馮云龍早有應對之策，笑著說：“你沒見過我就對了，我是后轉來的，還沒來得及去學校報到呢。”
“哦，這樣啊。”
女學生恍然大悟，落落大方的伸出手：“我姓劉，劉美。”
“王亮。”
馮云龍和她握一下手。
劉美問：“你認識周先生嗎？”
“我聽過他的課。你呢？”
馮云龍敷衍著回答。
劉美說：“我是周先生的崇拜者，他寫的雜文《人性的寬度》，我最喜歡了，在此之前，我再也沒想到過，人性可以用量詞來解析，周先生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馮云龍說：“劉同學……”
劉美忽閃著大眼睛：“認識我的人，都叫我小美。”
齊越去而復返，站在馮云龍身側，
劉美性格活潑外向，立刻問：“你也是育英中學的嗎？”
馮云龍做著引見：“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同學名叫小美，這位同學名叫曉帥。哦，曉帥就讀于輔仁大學，是我的朋友……”
腳步聲傳來，周永仁進了會客廳，新換的衣服，看上去有些臃腫，神情也不似之前從容淡定，反而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慌亂。
初秋時節，最多穿一件單衣，販夫走卒之流，打赤膊的都大有人在，即便是有身份的文化人，也不至于穿這么多，他不嫌熱嗎？
齊越心里畫了一個問號。
看到仰慕已久的周先生出現，那些剛來不久的青年學生紛紛起立鼓掌，滿眼都是興奮之色，有心急的已經三三兩兩迎上前。
馮云龍知道，正主現身了！
他的一只手，伸進書包。
現在這種情勢，屬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雖然感覺到情況有些異常，但是目標就在眼前，機會稍縱即逝，容不得齊越多想，他伸手指了一下：“這位就是周先生！”
馮云龍舉槍就射。
砰！
準確無誤，一槍命中。
子彈射中周永仁胸口。
在一片驚呼中，周永仁身子晃了兩晃，癱軟在地，一動不動，身下大灘鮮血緩緩淌了出來。
馮云龍還想上前補槍。
那個端茶倒水的男仆，忽然橫身撲了過來，一頭撞倒了馮云龍，嘴里大喊了一聲：“沈啟友，你在干什么，趕快保護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