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云龍有備而來,學生帽、學生制服,胸前佩戴育英中學?;?,書包里還帶了一本周永仁的散文集。
到了院門前,馮云龍對笑臉相迎的沈啟友說:“你好,我是育英中學的學生,是周先生的崇拜者,我想當面向周先生求教幾個問題。哦,周先生認識我,我上過他的課。”
沈啟友問:“你叫什么名字?”
“王亮。”
馮云龍隨口編了一個名字。
周永仁本身不是教師,以社會名流身份應邀去各個學校講課,見過的學生成百上千,不可能記得每一個人的樣子,馮云龍聲稱周永仁認識自己,只是為了順利混進周宅。
“那這位呢?”
沈啟友看向齊越。
齊越說:“我是輔仁大學的王曉帥,是這樣,我想去日本留學深造,日領事館那邊一直沒通過,我想請周先生幫忙通融通融?!?
“兩位請進來吧?!?
沈啟友并未起疑。
周永仁名聲在外,經常有各種來訪者,也不僅限于北平,全國各地哪的都有,就像馮云龍說的一樣,文化漢奸危害性也不小,發表的言論,寫的文章,能夠影響很多人。
進了院子,兩人被讓到來訪者等待會見的偏廳。
沈啟友說:“周先生正在會客,兩位稍坐,我去通報一聲?!?
說著話,轉身走了。
馮云龍來到窗前,目送沈啟友走遠,立刻打開書包,拿出那支毛瑟手槍,快速檢視一遍,打開槍的保險,以便隨時開火,另有一把匕首遞給齊越:“這個你拿著防身?!?
齊越把匕首收起來:“云龍,如果得手了,千萬不要戀戰,第一時間沖出去,我擔心,這個院子里,可能還有其他日本特務?!?
馮云龍點點頭:“知道。噯,你剛才那個理由編的好,周漢奸在日本留過學,還娶了一個日本妻子,對那邊比對他爹都親,聽說誰想去日本留學,他肯定感興趣。”
“沉住氣,別沖動。”
齊越叮囑著說。
……
此時。
寬敞的會客廳,高朋滿座,歡聲笑語不斷,坐了有二十多人,只看穿著打扮言談舉止,都是有頭有臉的所謂上流社會人士。
周永仁居中而坐,身穿寶藍色長衫,鼻梁上架著圓眼鏡,留著兩道濃重的八字胡,手上輕輕搖著白紙扇,并沒有參與討論,時不時的微笑點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一名老者說:“我聽聞,日本人有意聘請周先生就任教育總署督辦一職,在老朽看來,此舉可稱得上是民意所致,眾望所歸?!?
旁邊立刻有人敲邊鼓:“周先生德高望重,學識過人,日本人若是誠心相邀,當效仿古人,起碼也該三顧之請,方顯禮賢下士……”
能來參加座談會的,基本都是有心歸附日本人的軟骨頭,這倆位一開口,會客廳內頓時諛詞如潮,對周永仁極盡贊美吹捧。
周永仁輕咳一聲,優雅的合上白紙扇,等眾人安靜下來,這才說:“承蒙各位謬贊,慚愧慚愧。周某一介書生,可不敢和古人先賢并論……唉,說起來,我雖不才,卻也不過是一個時代的殉道者罷了,天下人怨我辱我,稱我為漢奸、賣國賊,且由他們。正所謂,公者千古,私者一時。我相信,善惡忠奸,后世自有公論!”
另一人說:“年兄不必煩惱,那些罵你的人,無非是道聽途說,人云亦云。唉,愚而不自知,朝野上下皆如此,實乃民族之不幸,國家之不幸,可悲可嘆!”
老者手捻胡須,在一旁搖頭晃腦的朗誦:“以老朽愚見,起碼在政界人物當中,就文學才華而言,蔣氏之流,難以望其項背?!?
周永仁微笑著說:“蔣氏詩作,周某也有幸拜讀一二,充其量可算做用來嬉笑玩樂的打油詩,難登大雅之堂……”
這時,沈啟友快步來到周永仁近前:“老師,外面有兩個學生求見,其中輔仁大學的王曉帥,想要去日本留學深造,可領事館那邊一直沒通過,他想請您幫忙通融。”
周永仁很欣慰:“青年才俊,國之棟梁,出去開開眼界,學習國外的先進知識,總好過待在家里坐井觀天。離開會還有些時間,倒是可以見上一見……讓他們進來吧?!?
沈啟友問:“要不要搜身?”
周永仁略一遲疑:“搜身就不必了,我這里又不是什么禁地,看一眼證件就行,額,對待這些力求上進的學生,要有禮貌。”
“是?!?
沈啟友退了出去。
周永仁心情很好,日本人請他出任教育總署督辦,他并沒有當即表態,在他看來,以自己的聲望,怎么也得矜持一些——推辭再三,盛情難卻,這樣才彰顯身份。
仆婦走了進來:“老爺,橫田夫人來了,太太請您過去?!?
“唔,知道了?!?
周永仁站起身:“列位稍坐,周某失陪一下,哦,橫田大佐的夫人,昔日是賤內的閨中密友,剛剛到了北平,就特意趕來家里探望,作為主人,我怎么也該見上一面。”
“理當如此,理當如此?!?
“橫田大佐的夫人,也不好怠慢。”
“說的極是,周先生請便?!?
眾人七嘴八舌。
周永仁跟著仆婦去后院。
他剛走,齊越和馮云龍也到了。
偌大的會客廳,雖然人很多,但是絲毫不顯得擁擠,椅子前后擺了兩排,論資排輩就坐,德高望重的坐前排,其余人坐后排。
“哪個是?”
馮云龍低聲問齊越。
齊越輕輕搖頭:“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