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回來的十三嬸這會兒坐在沈默身旁，依偎著十三叔，人還有點昏昏沉沉。

她之前喝了瀉藥，剛又打了麻醉，這會兒還沒完全從胃腸鏡的后勁兒恢復過來，但眼中滿是擔憂。

她見沈默反復思量，面色猶疑，便有些躊躇地湊上前問道：“小默啊，我的檢查結果……都還好嗎？”

沈默點了點頭，手里一邊點著鼠標，一邊目不轉睛盯著電腦上的各項檢查結果，說道：“十三嬸，從目前你的檢查結果來看，都還算可以，跟你在體檢單位做的檢查差不多，就是腫瘤指標還是有點偏高。”

十三叔一聽，先是有些高興，隨即又有些不樂意了：“小默啊，你這到底行不行啊？不是說可能是腫瘤嗎？這些檢查結果咋都跟體檢的差不多啊……是不是本來就沒啥事，瞎折騰一場呢？”

沈默略作沉吟，說道：“這樣吧，十三叔，嗯，你先別著急，我把嬸的檢查結果給我們主任看看，他經(jīng)驗豐富，應該能有個結論。”

“早就該這樣了！”十三叔撇了撇嘴，嘟囔道，“你們這兒醫(yī)院不大，事兒卻不少，做個檢查都花了一整天的功夫了！哼，真是麻煩！”

沈默攤手一笑，沒說什么。

病人有怨氣嘛，正常，更何況還是自家親戚。

而且他們花了錢和時間，卻做了一些看似無用的檢查，發(fā)發(fā)牢騷，也是人之常情。

他示意二人在談話間坐著歇息，然后跟護士交待了聲，自己匆匆跑去門診，找孫主任掌眼。

…

…

孫主任全名孫新民，年逾半百，身形清瘦，這會兒正坐在門診四樓的腫瘤科診室辦公桌前，戴著眼鏡看書。

診室是新裝修的，清爽干凈，連只麻雀都沒有。

沈默一路小跑著趕到門診，瞧見主任還在，心里頓時一喜。

他顧不上喘口氣，立刻將十三嬸的各項檢查報告一股腦兒遞過去，同時嘴里匯報著道：“主任，實在不好意思打擾您，有個病人的檢查結果想請您幫忙掌掌眼……”

“你的病人？”孫新民從書里抬起頭，推了推眼鏡，有些詫異地看了沈默一眼，嘴角帶著一絲調侃的笑意：“咱這腫瘤科都快成冷宮了，你小子還能從外面弄來病人？”

沈默撓撓頭，露出有些乖巧的笑容：“主任，這病人是我一個遠房親戚十三嬸，最近體檢的結果有問題，我就讓她在咱醫(yī)院做了檢查。您看，這是報告。”

“行啊，你小子還學會給咱科室拉客了，表現(xiàn)不錯。”孫新民嘴上是這么輕松說著，但表情卻認真起來。

病人少嘛，每一個都值得他全力以赴，拿出看家本事。

他干瘦手指在報告上輕輕翻動，然而看著看著，他的眉頭也逐漸擰緊，原本平靜的面容添了幾分凝重。

“小沈啊，這個病人確實有些奇怪。從目前的結果來看，病人沒有明顯癥狀，影像學檢查也不支持腫瘤的診斷，可腫瘤指標卻異常升高。嗯……依你看，像是什么情況？”

得~

看了半天，皮球又踢回來了。

沈默笑容一滯。

但想了想，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婦科腫瘤。”

“哦？說說你的理由。”孫新民放下檢查結果，饒有興致地看向他。

“主任，患者雖然有幾個腫瘤指標都偏高，但CA125升高得最為明顯，這個指標最常見于婦科腫瘤，所以我個人更傾向，還是婦科來源的問題。”

“不錯。”

孫新民微微點頭，接著又問，“對了，你給病人做過體格檢查了嗎？”

“體格檢查？”沈默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說，“主任，這病人是我十三嬸，我不好意思啊……”

“沒出息……”孫新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語重心長道：“你這孩子，你得時刻記住，你首先是醫(yī)生，其次才是親戚。問病查體，這兩個環(huán)節(jié)一個也不能漏。”

“那我再給她做一個？或者……把她叫過來，讓主任您親自查一查？”沈默猶豫著說。

孫新民擺了擺手：“算了，既然超聲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查體估計也難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而且婦科查體，咱們這兒條件有限，依我看，還是得去婦科看看。”

“……”

沈默心說您說的敞亮，那自己不也沒查體嗎？

但這想法只是腦子一過，他又很快問道，“主任，您覺得我十三嬸得的也像是婦科腫瘤，對嗎？”

孫新民輕輕“嗯”了一聲，將檢查報告合上，遞給沈默，說，“不管是什么，先請婦科會診看看吧，王主任這會兒應該還沒走，你趕緊去，別耽誤了，最好把病人也一起叫過去。”

“收到，謝謝主任！”

沈默得了令，不敢耽擱，一溜兒煙又跑走了。

等他幾個折返，帶上十三叔老兩口再到婦科診室時，已經(jīng)是快五點半了。

天邊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暮色。

所幸?guī)兹俗哌M診室，一眼望去，王金玲主任還坐在辦公桌前，過著病歷，絲毫沒有要下班的意思。

沈默快步上前，微微欠身道：“王主任，打擾您了，我是腫瘤科的沈默。我們孫主任有個病人想請您幫忙看看，也是我本人的親戚。”

說著，他連忙遞上檢查報告，同時將十三嬸的情況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王金玲是個年近五十的女大夫，身形在女同胞中算是比較高大，一米七往上，烏黑的頭發(fā)被她整齊地盤在腦后，參雜著些許銀絲，眼神犀利中又透著溫和。

她接過報告，仔細翻看著，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

十三叔老兩口和沈默在旁守著，大氣都不敢出。

診室里安靜得只能聽見翻動紙張的聲音。

不多時后，王金玲主任抬起頭，目光在十三嬸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溫和地說：“好，你們先別著急，我給病人做個婦科檢查。”

聽到這話，十三嬸雖然緊張，但還是盡量配合地躺在檢查床上，任憑擺布。

“對，就這樣，放輕松點……”王金玲手法嫻熟地開始為她檢查。

一邊檢查，一邊輕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