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話一出，隨行的神經外科醫生均是面無表情，好似習以為常。

然而在場的麻醉科醫護們卻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紛紛瞪大了眼睛。

什么？

堂堂神經外科大主任……竟然會跟一個年輕的小醫生商量如何手術？

這合理嗎？

于樂更是心都涼了半截。

他只覺張文斌大概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今日這手術，怕是難了……

沈默并未在意旁人眼光。

他同樣看著李寶河光那禿禿的腦袋，略作思索后，沉穩答道：“問題應該是不大的，但，還是按計劃先掃個CT看看吧。”

“好，小周，那就開始CT吧。”張文斌微微點頭，沒有追問的意思，只是向臺下的周偉東遞了個眼神，示意他協助高明進行CT掃描。

所謂高級復合手術間，其本質就是一種與CT或MRI這類高端影像設備結合的高級手術室。

可以術中完善CT/MRI檢查。

今日負責操作CT機器的是影像科主管技師高明。

高明熟練地操控著CT設備，有條不紊地設置各項參數。

很快，他便示意大家全部撤出手術室，避免吃不必要的CT射線。

待CT掃描完成，他一聲令下，眾人便再次魚貫而入，回到手術間，目光開始齊刷刷地聚焦在CT顯示器的屏幕上。

“張主任，片子出來了。”高明拉過移動的顯示屏，將其調整到適合張文斌觀察的高度和距離。

他在此間手術室工作多年，也早已有了默契，知道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事，張文斌的習慣有哪些。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這次張文斌只是簡單掃了一眼，便輕輕搖了搖頭，吩咐道：“把屏幕調高一點，讓小沈也一起看看。”

“……”

此話一出，眾人再次陷入沉默。

不過手術室里的醫護大多都是人精，情商很高，不會有什么顯眼包。

且周偉東也反應極快，他一個箭步上前，麻利地調整起顯示屏的高度，嘴里還打著哈哈笑道：“張主任這是看重沈醫生啊……”

“謝謝。”沈默微微一笑，并未多言，只是很快仔細端詳起了片子。

片刻后，他神色稍緩，心中暗道了一聲果然，才神色鎮定地對張文斌說：“主任，從片子上看，李寶河目前的情況還好，應該不是腫瘤增大了，而是腫瘤局部有出血，形成了血腫。”

“血腫的兇險性會低一些，而且這塊血腫比較局限，對周圍組織影響不大，風險就更小了。”

“但當然，還是建議處理下。”

血腫……

張文斌輕輕“嗯”了一聲，心情也隨之放松下來。

閱片之后，他的判斷結果與沈默差不太多。

血腫相對還是好處理些。

而且一旦術中清除，對李寶河術后顱腦癥狀的恢復，也大有好處。

但他還是又追問了句：“那我們接下來該怎么做？”

沈默指著片子，道：“我們可以采取抽吸血塊并注入止血藥的方法，對癥處理，主任您看，這里是血腫距離頭皮最近的地方，適合作為突破口。”

“等會兒我們同樣是用穿刺的方法，先用細針將血腫內的積血抽吸出來，減輕局部壓力，然后再注入適量的止血藥物，防止再次出血。”

張文斌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沈默的穿刺位置，爽快笑道：“好，就按你說的來，你來幫我確定位置。”

“沒問題。”

不待眾人有更多反應，沈默迅速戴上無菌手套，輕描淡寫地便取出標記筆，在李寶河的顱頂畫了個標記，并道：“血腫的位置和腫瘤很近，所以穿刺入口位置可以保持不變。”

“不過因為血腫在瘤體上方，因此進針角度是斜向上30度，方向朝著腫瘤中心偏上10毫米的位置。”

話音剛落。

張文斌便取出了手術電鉆，將李寶河的顱頂，鉆開了一個小洞。

隨即持針入腦。

取出注射器抽吸顱內液體。

嘶~

只見一團深褐色山楂汁一樣的污血塊，迅速出現在了注射器內。

“有了！”

“果然是積血！”

圍觀之人皆是一臉驚訝。

就好似張文斌長了一雙透視眼，輕而易舉地就發現了血腫的位置。

并且在眾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便已完成了血腫清除的操作。

接下來，沈默再次如法炮制，伸手遙遙指著CT片子，對張文斌說：“主任，您先把穿刺針退回，然后沿著原定的40度角方向往下穿刺20mm，就是癌灶了。”

他接過護士再次遞來的標記筆，簡單在李寶河的頭皮標標記了幾個輔助線，用來標注進針的角度和方向。

標記完后，便是進針。

癌灶的穿刺比血腫更難，因為血腫往往體積大，有張力，就像是充了水的水球一樣。

而瘤體，更像是豆腐腦。

碎、脆、軟。

張文斌右手緊握穿刺針，又看了一眼沈默，才在他信心十足的微笑下，開始進針。

張文斌的手很穩。

這是多年錘煉的結果。

更是天賦。

針尖在他的操控下，幾乎是以0.5毫米每秒鐘的速度在勻速前進。

穿刺針上有特定的指示點，可以清晰地顯示出進針深度。

當進針10mm時，沈默突然叫停了操作，并讓高明再次掃描CT，確認穿刺針的位置是否準確，是否沿著預定路徑前進。

好在一切順利。

張文斌的進針方向，與沈默術前規劃的一摸一樣，沒有絲毫差距。

“不愧是老張！”沈默在心里也為張文斌默默點了個贊。

如此操作又反復進行。

直到穿刺針沒過頭皮兩公分時，李寶河的生命體征仍十分平穩，沒有絲毫變化。

在場眾人均是松了口氣。

因為大家都聽清楚了，剛才沈默說的是，穿刺20mm，就是癌灶。

不過手術還沒結束。

因為雖然在CT上，穿刺針“看似”進入了腫瘤病灶，但到底是不是在腫瘤里面，還要取了組織，送去病理檢查，才能知曉。

這是在核對答案。

張文斌將活檢針通過穿刺針內芯插入到腫瘤部位。

一扣，一扭……

針尖就獲取了部分黃白碎肉。

取樣完成后，他緩慢退出活檢針和穿刺針，并振奮笑道：“臺下護士，送冰凍病理，動作要快！”

“好！”臺下巡回護士姓楊，她呼了護工過來取標本，迅速送走。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

等待冰凍病理的結果。

如果病理結果證實這次取的標本正是腫瘤，那么就大功告成了。

若反之……

標本不是腫瘤，

那么手術重來還是小事。

關鍵的問題是剛剛取得標本若不是腫瘤，那會來自哪里？？

這些問題細思極恐～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張主任依舊穿著手術衣，坐在護士提供的凳子上，閉目養神。

于樂則緊緊盯著監護儀的各項數據，毫無心情看他心愛的小說，滿臉心焦，每一秒都顯得十分漫長。

如是等待了約莫40分鐘。

忽然，臺下一直刷著系統中病理結果的周偉東興奮喊道：“結果出來了，腫瘤，報的惡性腫瘤！”

“好，好好，手術結束！”

張文斌大笑三聲，聲音一振，親自開始為李寶河仔細縫合傷口。

他想到接下來，李寶河能夠接受到免費的治療。

以及闊別多年，他終于再次成功穿刺顱腦，動作更輕快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