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的意識仿佛從萬花筒般的黃金瞳視界中緩緩抽離，如同從深水區艱難上浮。無數輪回夢境的記憶碎片如同退潮般隱去，只留下愈發清晰的現實。

昨夜那場與新生的、名為“饑渴”的本能的搏斗，榨干了他的精神與初生的力量。

身體內部殘留著意志淬煉后的疲憊和一種冰冷的“空乏”，如同經歷了一場酷刑后的虛脫，只是這次，那虛脫的深處，還蟄伏著一絲源自血脈的、帶著隱約鐵銹味的新生悸動——對“填補”的渴望。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停歇，只留下濕漉漉的痕跡和一片沉寂。

他睜開眼，眼底深處最后一點碎金般的光芒徹底沉入瞳孔，留下深潭般的沉靜。

旁邊床上，表弟的鼾聲規律地響著。路明非的目光掃過表弟熟睡中毫無防備的臉。

或許自己是諸多世界線中，第一個幾乎已經對小胖子路鳴澤下手的吧？

路明非腦海中忽地閃過這條念頭。

譬如少年阿非的成績并不好，仕蘭林心如一類的話，好在被咽回去了。

因為在昨晚念出那些龍文后，關于小魔鬼的大部分權能與幾乎無盡的記憶都涌入了他的腦海，但記憶又如潮水般退去了，想來是目前無論是大腦還是精神都很難承擔。

只是，仿佛身臨其境的感受與某些不知名的影響，讓他的性格不免有些潛移默化。

而至于權能，小魔鬼不愧是有魔鬼之名，他當初說著對自己的靈魂垂涎欲滴，結果真就是需要人類或龍類的靈魂來補完自己。

準確的說，一方面是通過靈魂作為錨點固定住對世界線的認知，從而抵御某些言靈的影響與自我認知的失調，一方面則是可以直接作為純粹的精神力量使用，夢境只是精神力量使用的一種而已。

對于龍類而言的劇毒，對于人類而言的奇珍--賢者之石，現在的路明非只需要徒手就能無窮無盡地創造出來，前提是原材料足夠。

而作為路明非本身的“言靈”或者說血源刻印，則是轉移生命力這種更加玄而又玄的東西。

但就目前路明非的精神強度而言，他能做到的只有將個人的生命力從手指轉移到手肘這種程度，像將活人的生命轉移為活靈或是將別人的生命力轉移到自己身上目前來說完全不可能。

想來當初小魔鬼和路明非都是拼多多版，也難怪打個連狗斗五代機心神都要汗流浹背的白王都是慘勝。

天已經有些蒙蒙亮，淅淅瀝瀝的梅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

路明非起身坐到筆記本電腦旁，順手關掉了星際爭霸，掃了一眼QQ中的列表。

嗯，大臉貓頭像的諾諾還是前幾天的發言，還停留在開掛艱難戰勝紅點戰士路明非的那一刻，不必理她。

熊貓頭像的老唐，昨晚貌似和他討論著卡塞爾的面試來著，說了什么全忘了，反正自己是關系戶，面試說白了就是陪他東宮伴讀的，也pass了吧。

老唐的事說實話之前是很難處理的，尤其是他弟弟是尼伯龍根計劃的“志愿者”，沒有他的骨血副校長根本不可能實驗成功，而如果沒有這個計劃路神人就只能靠四次氪命和龍化失控了，其余時候連f級都不算。

而老唐的弟弟康斯坦丁一旦死亡，老唐或者說諾頓必定失控，以往路明非打出的最好結局也不過就是老唐成功把卵留下來而已，到最后活下來的也未必是自己所熟知的那個人。

所以，他幾乎都已經習慣了老唐會在第一年內去世或是沉睡，爆出的圣遺物七宗罪，倒是多半與自己有始有終。

不過如今擁有了血源刻印，或許，老唐的事還有轉機，只是想要阻止康斯坦丁的死，就算日本那家子皇級別的力量恐怕都得謹慎，何況那種級別要奪走多少人類與龍類的靈魂也是個未知數。

然后就是帶著棒球帽女孩頭像的陳雯雯，蘇曉檣等一類不怎么相干的人名了，一旦確定有龍類，那么在絕大部分情況下路明非都會盡量減少與他們的瓜葛。

再粗略掃一眼班群（free無老師版），也是天下太平，看來沒有什么超展開。

路明非伸了伸懶腰，看了看窗外，幾乎已經要完全亮了。

他輕手輕腳的換了身還算整潔得體的衣服，洗漱了一番后便走出嬸嬸家。

在街頭那家熱氣騰騰的“永和”早餐店買了幾份油條豆漿，再稍走遠些買了半斤該死的廣東香腸，帶回去壓著張字條，說去參加卡塞爾的面試了，省得和嬸嬸戰天斗地。

……

等路神人腳踏公交車姍姍趕到時，已經快八點了，所以當他踏入麗晶酒店九樓的商務層時，十七把交椅上已經端坐著十六路仕蘭諸侯了。

顯然，這些仕蘭的豪強們對于路明非的進入，就好像是看見區區一介行伍里的丘八坐了諸侯們的寶座。

若是籍籍無名倒還則罷了，可偏偏路明非在仕蘭的名聲幾乎和楚子航一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面對著蘇曉檣陳雯雯她們驚詫的眼神，路明非聳聳肩，過去的自己本來就是世人笑話我，偏偏我也最好笑。

他坐到了那個最邊緣的位子，隨便應付了幾句，說是可能發錯了，我就來蹭個早餐見見世面之類的。

路明非三兩口把白送的牛角包就著牛奶吃了，省下一頓早餐，主要是考慮到這是校董會的錢就吃的格外舒坦。沒過幾分鐘便等到了考官來宣布面試正式開始，時間卡的剛剛好。

然后就是閻王點卯般的一個個喊人，陳雯雯，蘇曉檣，趙孟華，全都是進去前豪言壯語，出來后沉默不語，一問就胡言亂語。

路明非則是閉目養神，畢竟昨晚也沒睡好。等那個溫柔略帶些日本腔的女聲叫到自己的名字時，便施施然走進了那道紅木門后的面試廳，頗有些仙風道骨超然出塵的味。

如果穿的不是當初聯誼會的時候班上統一采購的雜牌西裝就更好了，畢竟就算是那時候稍有實力的學生也是會穿自己買的西裝的。

門內只有兩名主考官，都身著墨綠色的考究制服，左胸處則都是熟悉的半朽的世界樹徽記。

喊他的名字的酒德亞紀，此時正面帶甜美微笑看著他，而她的左側則坐著表情略顯嚴肅的葉勝，手里握著的筆仿佛不是在做筆錄，倒像是在錄口供。

嗯，一白一紅，張弛之道，擱這審訊呢。

“準備好了么？這次面試一共只需要你回答三個問題，我們會根據你的回答酌情選擇是否錄用你，還請不要緊張。”酒德亞紀的中文其實稱得上流暢，只是口音略怪，好在亞薩西彌補了這一點。

路明非點點頭，已然成竹在胸。

“那么好，第一個問題，你相信世界上有超能力嗎？”

“當然！”路明非回答的斬釘截鐵。

“可以說說為什么嗎？”酒德亞紀神色不變。

“就比如說我們仕蘭中學的此獠當誅榜首楚子航，在當年那場‘蒲公英’暴雨里出的車禍，在我們那鬧得沸沸揚揚，還上了報紙，各種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的說法都有。我當初正好在他上車前見過一面，邁巴赫那么重的車怎么可能被風雨吹得跟狗啃過一樣，定是有妖人作祟！”

路明非一副義正詞嚴：“我之前就查過了，楚子航師兄放著清華北大不讀，卻選擇了貴院，然后就人間蒸發了。我的父母也是你們學校畢業的，說是滿世界考古卻音信全無。我早就心懷揣測了，現在你們又問出這樣的問題，想必是楚子航師兄和我父母的力薦，組織上見野有遺賢在召喚我，我也就不三辭三讓了，該手握刀劍尊皇攘夷了！”

酒德亞紀的臉微微有些僵住了，和葉勝對視一眼，強行繃住說道：

“原來楚子航師弟當初還經歷過那樣的事。只是我們學院是正規的學術機構，楚子航師兄和你的父母雖然都是我們的杰出校友，但只是因為我們學院師資力量雄厚而已，還請不要對我們進行一些......奇怪的猜想。”

路明非頓時面露遺憾：“我還以為是因為我的潛力就如同布袋中的錐子一樣要脫穎而出呢，原來是關系戶嗎。”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好了，關于超能力的話題到此為止。第二個問題，你相信有外星人嗎？”

“不信。”路明非還是干脆利落的回答。

“為什么不相信呢？”酒德亞紀很快控制好了表情，語氣柔和的問道，一旁的葉勝倒是筆耕不輟，寫的字很明顯比路明非說的話多。

“外星或許有智慧生命體，但絕不會是我們認知上的人。如果它們是在地球，就會被稱作妖啊怪的，將外星生命體稱呼為人，我認為是信息上的分隔產生的遐想，潛意識里雙方之間沒有資源沖突的自欺欺人，與人作為萬物之長的傲慢的雜糅。”

“很巧妙的回答。最后一個問題，你認為人類的基礎是唯物的，物質和肉體的，還是唯心的，精神和靈魂的？”

沒什么新意啊，路明非故作思慮后回道：“呃，高中課本上說我們是唯物的，而我在文學社里看的作品里則不少認為，人是唯心浪漫的。對于我而言，當客觀條件支持我贏的情況下，我就是唯物的；當大勢已去的時候，我還是樂意相信人定勝天愛的力量是無窮的。賢時便用，不賢便黜嘛。”

“樸素的功利價值觀嗎？”

“其實不然，二者一個如天中云，一個如地中水，自上而下，自下而上，才能做到練得身形似鶴形，不怕生活勒脖頸。”

酒德亞紀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這就是你的全部回答嗎？”

“是的，沒什么事我先走了。順便問一下，那邊的剩下早餐可以打包嗎？唯物的肚子告訴我，超能力和外星人現在不能變出牛角包和熱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