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凝固了。

一邊，是三個神情冰冷的“黑冰臺”死士，簇擁著一個如同幽藍之刃的絕美女子。他們是來自文明世界最深暗處的，死亡的秩序。

另一邊，是一個渾身是血、手握柴刀的江湖浪子，身邊，站著一群手持簡陋長矛、眼神卻如山巖般堅定的南疆山民。他們是這片土地最原始的，生命的守護。

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在這片被殺氣侵染的枯林中，激烈地碰撞著。

“聽風者”部族的歌聲，漸漸低沉下來，卻未停止。那古老的旋律，像一道無形的屏障，縈繞在族人的周圍，抵御著那刺骨的寒意，也仿佛在為楚歌，為這片土地，注入著無聲的力量。

夜琉璃懸停在半空中的身影，緩緩落下。她那雙琉璃般的眸子，第一次，從楚歌的身上，移開了一瞬，掃過他身旁那些嚴陣以待的“聽風者”族人。

她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此行的任務，是奪回《九天韶樂》，帶走楚歌。她可以殺光阻擋她完成任務的任何人，但眼前這副景象，卻讓她感到了“棘手”。

這不是一場簡單的刺殺。這是一場，毫無道理可講的，家園保衛戰。這群山民的眼神告訴她，他們會用最原始、最悍不畏死的方式，來捍衛他們的土地。她可以殺光他們，但那需要時間，會留下巨大的爛攤子，甚至可能引來南疆其他部族的注意，這與“黑冰臺”一貫“無聲無息”的行事準則，相去甚遠。

更重要的是，那個男人。

那個渾身是傷，狼狽得像條野狗，嘴角卻依然掛著那種該死的、戲謔笑容的男人。

“怎么了，琉璃姑娘？”楚歌開口了，他故意將手中的柴刀，在肩上扛了扛，那姿態，像個占山為王的土匪頭子，“是不是忽然發現，我這人緣兒，比你想象中要好那么一點點？要不要，留下來吃個便飯？我們這兒的烤肉，可比你們秦國那干巴巴的軍糧，好吃多了。”

他一邊說著風涼話，一邊飛快地調息著自己翻涌的氣血。他知道，硬拼，他們這邊絕無勝算。他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仇恨，都拉到自己身上。

“或者，”楚歌的目光，變得玩味起來，“你若是覺得我這山頭不錯，想留下來當個壓寨夫人，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不過我們這兒規矩大，得先學會唱歌跳舞，還得會給長臂猿編花環，你能行嗎？”

“閉嘴。”夜琉リ璃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她身后的三名刺客，殺氣再次暴漲。

“別啊。”楚歌完全不理會那幾乎能將人凍僵的殺氣，反而向前走了半步，笑得更歡了，“你看，這月黑風高……哦不對，是朗朗乾坤，天清氣朗，正是談情說愛……哦不，是了結恩怨的好時候。我們倆之間的這點破事，何必牽扯上這么多無辜的鄉親父老呢？傳出去，人家還以為你‘黑冰臺’無人，對付我這么一個手無寸鐵的讀書人，都得搞群毆呢。”

夜琉璃看著他，忽然，她那冰封的臉上，竟也露出了一抹極淡、卻森寒無比的弧度。

“如你所愿。”她說道。

她轉過頭，對著身后的三名手下，再次做出了一個手勢。那三名刺客，雖然眼中閃過一絲不解，卻還是毫不猶豫地，收劍，后退，與戰場拉開了距離。

整個林間，只剩下了楚歌與夜琉璃，遙遙相對。

“楚歌，”夜琉璃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我最后給你一次機會。你我，一對一。你若贏了，我帶人離開，從此，再不踏入這片山林半步。”

她的目光，掃過楚歌身后那些緊張的族人。

“你若輸了，”她頓了頓，聲音里，是毋庸置疑的決絕，“你自盡。樂譜，我自會取走。他們，可以活。”

這，是最直接，也是最殘酷的，江湖規矩。

阿公和靈曦都聽不懂她的話，但他們能看懂那形勢的變化。靈曦緊張地抓住了楚歌的衣角，拼命地搖著頭。

楚歌卻回頭，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然后，他轉過身，將那把已經滿是豁口的柴刀，隨手往地上一扔，發出一聲脆響。

“才不要。”他懶洋洋地說道。

夜琉璃的眼神，瞬間變得危險起來。

“跟我打架，彩頭這么小，多沒意思。”楚歌的嘴角，重新勾起了那抹熟悉的、浪子般的笑容，“這樣吧，規矩，我來定。”

“我若僥幸贏了，你不僅要帶著你的人，從哪兒來滾回哪兒去。而且，”他指了指夜琉璃，“你，得拜我為師。”

“學什么？”夜琉璃的聲音，已經冷到了極點。

“學吹曲兒啊。”楚歌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貍，“我看你一天到晚板著個臉，想必是心里火氣太大。學學音樂，陶冶情操，有益身心。我保證，三年之內，讓你成為名動咸陽的青樓頭牌，到時候，恩客的賞錢，你我三七分賬，你看如何？”

“你找死！”

饒是夜琉璃心如止水，也被他這番無恥至極的話，氣得渾身發抖。她手中的幽藍短刃，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嗡鳴。

“至于我嘛，”楚歌完全無視她那即將爆發的殺意，攤了攤手，“我要是輸了，任你處置。是殺是剮，是把我綁回秦國給你當個暖床的男寵，悉聽尊便。”

他將一場生死對決，硬生生，變成了一場，充滿了流氓氣息的，豪賭。

他用這種方式，將所有的選擇，都逼到了夜琉璃的面前。她若戰，便必須接受他的規矩；她若不戰，便是怯了。

夜琉璃死死地盯著他，那雙琉璃般的眸子里，寒芒與怒火，交替閃爍。許久，她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個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