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陽真的給自己買了個老公？”

“怎么不是？張太陽為了當上公差，菜場上買了個老公！”

“用買的還能買到啥？不就是吃了成仙草沒成仙的傻子唄？”

“張太陽買了個傻老公！”

“啊哈哈，傻老公就算了，據說還是個被多次退貨的……”

不中用？

“九年了……”老父親吃了口咸菜，眼睛瞥過來看一桌吃飯的阿蠻。

再吃一口菜，張太陽聽她爹的嘆息聲就知道躲不過，果然再開口，又是那句說了快九年的老話：“太陽，我也是為你好。衙門里的公差是一回事。回頭這阿蠻跟你沒孩子，咱家那些垃圾親戚你也不是不知道，等我老了，你是孤女，下面沒后，咱這個房子喲……”

說到這里，她爹抬頭看頭頂的青瓦，難受說：“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到時候你連一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哎……”

張太陽家的親戚她清楚，她爹說的話都是為她好，她也知道。可是就算是一條狗吧，養在家里九年，也舍不得丟，更別說一個大活人。

“阿爹長命百歲，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唄。”張太陽說著吃完飯，動手要收碗，坐對面的阿蠻連忙站起來，嗚嗚了兩聲，就算是說話了，他忙不迭地把碗收了，拿到水井邊去洗。

洗完，擦地，收衣折衣，還有一個特別的活是幫著隔壁的李大爺做掛面。張太陽從集市上把阿蠻買回來七年了，日里教夜里教，能干的活就這四個。

除開干活，生活自理方面，自己穿衣吃飯上廁所，基本這些都能搞定，再來一個用不同的哼哼聲簡單表意，哎……教了七年，成句的話還是說不好，唯一能說清六個字：“阿爸，老婆，蠻蠻。”

“哎……”老父親嘆著氣回了房。

張太陽前頭奮戰十天，抓到了鎮子里偷臘肉的小偷。鄉民們到衙門里謝老爺，老爺高興就給了張太陽三天假。

她下午無事，坐在院子里看阿蠻洗碗。

阿蠻樣子長很好，鼻梁高挺眉毛修長挺拔，加上睫毛長，側臉光輪廓就能殺人。正臉看去，若不是眼睛沒神，一看就是個傻子，絕對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因為長得好，早些年他才流浪到這里，給菜場的阿伯栓了放在邊上等人買，給很多人買回家過。買家不光有女的，還有好些男的，買回家干嘛自不用說。

也有那種待得長的，但也不過一個月就會被退貨。

怎么不退貨呢？他一不會說話，二不會自理，三……哎……遇到男的據說會激烈反抗，遇到女的，則是如何誘惑也不給勁，就……被一退二退直到大家都知道他沒那方面功能，也就終于沒人買了。

“所以說到底還是這仙人草害人啊……”張太陽說了句，看到阿蠻洗完了碗，拿了毛巾過去給他擦手。

阿蠻在水井邊站起來，他長得好還個子高，張太陽沒正經給他量過，但她身高有一米七，站起來還要抬頭看阿蠻，怎么想他身高也在一米八以上。

垂下眼來，低頭看她，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洗碗濺上去的水珠，張太陽覺得若是有錢能給他買身好衣服，阿蠻一定不比那些仙門公子差。

張太陽給他擦了手，見他睫毛上眉毛上都是水珠，拿毛巾給他擦臉，毛巾擦了水，經過他眉心位置，張太陽拿開毛巾，忍不住第一萬次去看他眉心的那道割傷一樣的紅印子。

搏命一把仙人草，一仙二傻七妖怪。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發現了仙人草的作用，自那以后，以命相搏的人就沒斷過。

從人變成仙，在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簡單，地上扯來一把仙人草，吃下去后，一比二比七的比例，十個人里一個得到仙人印和獨一無二的超能力，開始能吸收日月、山川、人、妖之精華，走上成仙之路。剩下的九個，兩個變傻，慘！七個變妖怪，更慘！

可就是這么慘，十分之一的可能，你賭不賭一把？

“哎，你若是沒吃成仙草，現在在哪里？是不是娶了特別好看的老婆。”張太陽摸過他眉心紅線一般的印子，怎么看都覺得這東西像仙人印。只是若這是仙人印，阿蠻怎么能這么傻？

“老婆。嗯嗯。”阿蠻給張太陽擦干凈了，雙手抱著她肩跳著哼。

“哎哎。”張太陽回應地點了下頭，緊接著又聽到一聲“嗯……”這一聲跟前面不同，帶了疑問的“？”還帶了拖長的“……”，是質疑。

質疑什么？

阿蠻口里，“嗯”的意思是撒嬌。要么摸頭，要么抱抱，要么……

張太陽摸了摸他的頭，又抱了抱他的肩，他擺頭，再來一次“嗯~~~”尾音拐了七個彎。所以這是……求親親。

張太陽踮起腳，阿蠻立刻蹲下來，她低頭，他抬頭，額頭和嘴唇撞了下。

院子里忽然老大一聲：“哎……”

張太陽轉頭去看，果然是老父親在邊上旁觀了這個小朋友一樣的親親，無奈嘆氣，同樣的話，九年里張太陽聽了上千遍，他也說了上千遍。

老父親搖著頭進屋，一邊搖頭一邊講：“小孩子過家家，玩一兩年就好了，都九年要十周年慶了……街坊鄰居怎么看？家里的親戚怎么想？太陽啊……哎……”

“賣了他吧，反正他是傻的，也不會知道。”

“真的不會知道嗎？”張太陽有三天假，待在家里時間有多，她雖然女工不好，還是想利用這點時間給阿蠻做件新上衣。

量完尺寸，她坐窗口有些笨手笨腳地剪紙樣，自言自語了一句，阿蠻聽了也不知道當成了什么，立刻過來，窩在她腳邊坐好，抬頭看她一樣“哦”一聲，把她一雙垂窗邊的腳給裹進了懷里。

張太陽低頭過來，他抬頭，四目相對，阿蠻咧開嘴，沖她傻呵呵地笑起來。

哎……

怎么就是小孩子過家家了？

怕你腳冷，就過來給你當人肉暖腳器，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嗎？這樣的老公……張太陽放下手里的活，伸手摸阿蠻的頭，阿蠻發出“嗯嗯”的聲音往她手心鉆，柔軟的長發絲一樣，摸在手里，張太陽覺得就這樣一輩子也挺好。

買阿蠻的初衷，的確是為了工作。

她爹給衙門立過功，衙門里的老爺說她爹不干了，吃皇糧的官差可以給子嗣。只是九年前，張太陽十六歲，還是黃花大閨女，進衙門跟一群糟爺們一起當捕快，怎么都是不好。所以頂職有條件，張太陽得結婚，什么時候結婚什么時候頂職。

今天菜場買老公，明天上崗吃皇糧，一晃九年……

張太陽在溫暖的陽光下摸著阿蠻的頭，覺得只要她爹不死，過家家就過家家吧，兩個人一塊，走路拉著手，睡覺抱著肩，出門親個臉，怎么就不行了？怎么就惹人說閑話了？我又沒惹著別人……

想著時，張太陽忽然聽到尖銳的罵街聲？“就你家面害人……”“我就不講理怎么了……”類似這樣的夾雜著一堆臟詞從隔壁傳來。

聽了會，她聽出了個大概，才想要不趕緊從后門溜走吧，就聽到刺耳的喊聲從隔壁李大爺家燒向了她家院門外：“張捕快！張捕快！張太陽啊！那個菜場買漢的張太陽啊！你在家就過來！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殺了去喂豬！”

這話好像不是這么說的吧？

張太陽沖阿蠻做了個別說話的手勢，起身想跑，自家的院門就給人給踹開了，一個圓滾滾，肉全是橫長著的婦人插著腰沖進來，彈過來一樣到了張太陽的窗邊，隔著窗戶就抓她頭發，邊抓邊嚎講：“你在家還不過來幫忙！殺千刀的李老頭，我和我家閨女兩三天清早起來都臉黑眼紅，算起來只能是三天前吃的他家的掛面有問題！啊啊啊？次次買面我拿自己秤來稱，他記恨在心一定是存心下的毒！你出來！張捕頭你給我出來！主持正義，弘揚正氣，給我出來！”

張太陽隔著窗戶都要給她把一把頭發給揪下來，無奈從屋里出來，她心里頭想著要如何幫隔壁張大爺退了這一對潑婦母女，悶頭走過去，忽然身后一聲尖叫：“太陽！”

阿爸，老婆，蠻蠻。

阿蠻就會說這六個字，其他表意全靠哼哼唧唧。

張太陽還是頭次聽到他喊自己名字，驚訝轉頭，只見藍天驕陽，憑空一道天雷，從天而降。

咔嚓一聲，劈中阿蠻。

“阿蠻！”她尖叫著跑過去，還沒能把被天雷劈中的阿蠻從地上拉起來，便聽到身后尖銳刺耳的聲音，道：“一個連生兒子都不會的傻子，劈死才是福報。”

話音落下。

啪！

什么聲音？

張太陽覺得背后一陣奇怪的感覺，隨后轉過身去，沒看到全過程，但看到了后半截，一團人形轟然黑化，啪的一下炸開，炸出一地黑灰粉末。

而在此時，隔壁吵架的圓滾滾母女組的女兒聽到這邊啪的一聲，吧嗒吧嗒走過來，推門進來，迎面一句：“媽，你抓到張太陽沒？”

“媽？”圓滾滾女兒看過一院子煤礦一樣的現場，抬頭看向張太陽，聲音小了十度地問：“我媽怎么了？”

“你……你……媽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