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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笫72章 送別與修路(下)

危險如同蟄伏的陰影,從未遠離這片沸騰的工地。這天下午,滋佳和幾個漢子正在一段新炸開的、尚不穩固的崖壁上清理碎石。他彎著腰,奮力用鋼釬撬動一塊卡在巖縫中的大石。突然,頭頂傳來一陣令人心悸的“簌簌”聲!

“滋佳!快閃開!上面松了!”旁邊一個老把式驚恐地嘶吼!

滋佳猛地抬頭!只見頭頂上方一片風化嚴重的巖層,因下方震動和寒風侵蝕,正簌簌地往下掉碎石沙土,幾塊臉盆大小的石頭已經脫離了巖體,帶著風聲呼嘯砸落!

電光火石之間,滋佳根本來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和一種保護的本能同時爆發!他非但沒有向后躲閃,反而猛地向前撲倒,同時張開雙臂,狠狠地將蹲在他斜下方不遠處、正埋頭清理碎石的阿秀死死地護在了自己身下!

“轟隆——!嘩啦啦——!”

碎石和泥土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大部分砸在滋佳拱起的脊背上和頭上!幾塊稍大的石頭擦著他的身體滾落深淵,發出沉悶的落水聲。塵土彌漫,嗆得人睜不開眼。

“滋佳!阿秀!”驚呼聲四起。

塵土稍散,人們驚恐地圍攏過來。只見滋佳整個人撲在阿秀身上,幾乎將她完全覆蓋。他背上、頭上沾滿了泥土和碎石屑,安全帽(簡陋的藤編)被砸歪了,一道刺目的鮮血正從他額角緩緩流下,混合著泥土,淌過他那張因劇痛而扭曲、卻依舊死死咬著牙關的臉。

“滋佳!你怎么樣?”阿秀被他護得嚴嚴實實,毫發無傷。她掙扎著從滋佳身下探出頭,看到他額角的鮮血,瞬間嚇得魂飛魄散,聲音都變了調,帶著哭腔,手忙腳亂地去擦他臉上的血和泥。

滋佳只覺得后背像被無數鐵錘砸過,火辣辣地劇痛,額頭更是傳來撕裂般的痛楚,溫熱的液體不斷流下。他眼前陣陣發黑,耳邊嗡嗡作響。但感受到身下阿秀的顫抖和那帶著哭腔的呼喚,感受到她冰涼的手指觸碰自己臉頰的觸感,一種奇異的安心感竟壓過了疼痛。他艱難地喘著粗氣,想擠出一個安慰的笑容,卻牽動了傷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氣。他掙扎著想自己爬起來,試了幾次,竟沒能成功。

“別動!”趙大強隊長吼著,和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小心把他從阿秀身上移開。赤腳醫生蘇曉霞提著藥箱氣喘吁吁地跑來,趕緊給他清洗傷口、包扎止血。

阿秀跪坐在冰冷的碎石地上,臉上沾著滋佳的血和泥土,呆呆地看著蘇曉霞給他包扎。剛才那生死一瞬的驚魂未定,滋佳毫不猶豫撲過來的滾燙體溫,還有此刻他額頭上刺目的血色紗布……巨大的沖擊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撞擊著肋骨,震得她渾身發麻。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的、混合著恐懼、心疼和某種滾燙情愫的東西,像洶涌的黑惠江水,瞬間沖垮了她心中所有的堤壩。

滋佳被強行要求休息兩天。但他只在床上躺了一天,就掙扎著爬起來。額角的傷口還隱隱作痛,背上的淤青更是讓他動作僵硬。他一聲不吭地找出那把砸石頭的鐵錘,用布條將手掌上磨破的水泡和裂口緊緊纏裹住。布條很快被滲出的血水染紅,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傷沒好透,逞什么能!”烏蠻國程看著兒子,眉頭擰成了疙瘩,語氣嚴厲。

滋佳沒說話,只是拿起鐵錘,走到院子里,對著墻角一塊廢棄的磨盤石墩,用力地、一下一下地砸了下去。沉悶的“鐺!鐺!”聲在清晨的院子里回蕩,每一下都帶著一股近乎執拗的狠勁。他砸的不是石頭,是心口那股憋悶了太久的氣,是面對深淵的恐懼,是九妹那身干凈的確良襯衫帶來的刺痛,更是對那條能劈開群山、通往無限可能的未來的路的全部渴望!汗水混著額角傷口滲出的血絲流下,他也渾然不顧。

烏蠻國程看著兒子沉默而倔強的背影,看著他纏著帶血布條、卻依舊沉穩揮錘的手,看著他眼中那股如同淬火巖石般的冷硬光芒,最終什么也沒再說,只是轉身,默默地磨快了家中的幾把開山鋤。

滋佳回到了“鬼見愁”工地。當他纏著滲血布條的手再次握住冰冷的錘柄,當他系著繩索的身影重新出現在那令人眩暈的峭壁上時,整個工地似乎都安靜了一瞬。阿秀遠遠地看著他,看著他額角的紗布和那沉默揮錘的身影,眼中瞬間涌起水光,隨即又化作一種無比堅定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氣,將籮筐裝得更滿,挺直了腰板,腳步更加沉穩地走在濕滑的小路上。

開山的炮聲更加密集地響起,沉悶的巨響在峽谷中反復回蕩,如同大地沉悶的心跳。硝煙彌漫,碎石如同冰雹般墜落江中,激起渾濁的浪花。那條刻在絕壁上的新路,在無數雙布滿老繭、傷痕累累的手下,在血汗的澆筑下,艱難地、一寸一寸地向前延伸。

滋佳和阿秀,幾乎成了工地上最拼命的一對。滋佳在峭壁上揮錘打釬,每一次沉重的撞擊,都仿佛在與這禁錮了他祖祖輩輩的群山進行著最原始、最直接的對話和角力。他的虎口一次次震裂,布條換了又換,血跡干了又濕。阿秀在下面抬石清渣,肩膀磨破了皮,結了痂又被磨破,雙腳被碎石硌得滿是血泡。他們很少說話,但每一次滋佳在崖邊回頭,總能迎上阿秀抬頭望來的目光。那目光里有關切,有擔憂,更有一種無需言說的、并肩作戰的默契和力量。當滋佳揮錘的手臂累得抬不起來時,看到阿秀咬著牙抬起沉重的籮筐,他便又有了力氣。當阿秀在濕滑的路上險些摔倒時,抬頭看到崖壁上那個系著繩索、像釘在巖石上的身影,心便立刻安定下來。

一個寒風凜冽的下午,工地上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

“通啦——!打通啦——!”

最后一道阻礙在峭壁上的巨大巖坎,在連續三天的爆破和無數錘釬的啃噬下,終于被徹底鑿穿!一段雖然狹窄、卻足夠堅實的路基,如同一條灰色的帶子,清晰地貫穿了“鬼見愁”最險要的地段!它將耈街鄉和珠街鄉的方向,堅定地連接在了一起!

滋佳和阿秀站在新開鑿出來的路基邊緣。腳下是依舊奔騰咆哮的黑惠江,江水裹挾著上游的泥沙和工地上炸落的碎石,渾濁不堪,卻以一種無可阻擋的磅礴氣勢,掙脫了最后一道狹窄峽谷的束縛,更加浩蕩地向著南方奔涌而去!滋佳極目遠眺,江水南流的方向,山勢漸緩,天空似乎也變得開闊起來。他仿佛能聽到江水匯入更寬廣的河流(瀾滄江),最終奔向那無垠太平洋的遙遠濤聲!

他低下頭,看向身邊。阿秀也正望著江水出神,寒風將她額前的碎發吹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雙映著江水的清澈眼眸。她的側臉在夕陽下鍍著一層柔和的金邊。滋佳的目光落在她那雙布滿血泡和老繭、此刻纏著同樣滲出血跡布條的手上。

仿佛心有靈犀,阿秀也在這時轉過頭,迎上了滋佳的目光。她的臉頰微微泛紅,不知是寒風所吹,還是別的什么。她沒有躲閃,只是輕輕抬起自己纏著布條的手,又指了指滋佳同樣纏著布條的手。

滋佳心中猛地一熱。他緩緩地、也抬起了自己那只傷痕累累、卻充滿了無窮力量的手。兩只同樣纏著帶血布條、同樣在開山劈石的搏擊中磨礪得粗糙而有力的手,在奔涌的江水聲和工地上震天的歡呼聲中,在獵獵的山風里,輕輕地、卻無比堅定地,握在了一起。

掌心的溫度透過粗糙的布條傳遞,帶著泥土、汗水和淡淡的血腥氣,卻比任何言語都更滾燙,更真實。那是共同搏命開路的印記,是劫后余生的相互支撐,更是兩顆在絕壁之上、在奔向遠方的江河見證下,終于沖破迷茫和隔閡、緊緊相貼的心。

滋佳握緊了那只微涼卻充滿力量的手,目光越過奔騰的江水,投向南方水天相接的渺茫之處。腰間的趕馬鞭在風中微微晃動,鞭梢指向的,不再是千年不變的古道,而是腳下這條浸透了血汗、剛剛誕生的新路,以及新路盡頭,那與太平洋相連的無垠遠方。

云?;蛟S依舊翻騰,但路,已在腳下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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