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陳默站在康復中心的訓練室內，汗水順著緊繃的下頜線滑落。他的左手握著一把訓練用匕首，右手則按在后腰的傷疤上——那顆子彈留下的痕跡已經結痂，但內部的肌肉組織仍在愈合。

“再來一次。“他調整呼吸，對著鏡子練習突刺動作。

三個月了。自從新紀元大廈那場決戰，自從記憶焚毀協議啟動，自從他在死亡邊緣徘徊三周后醒來...世界已經改變。政府特別調查組查封了新紀元科技，“蜂巢計劃“的主要負責人被逮捕，數十名被植入記憶的官員接受調查。表面上看，這場戰斗已經勝利。

但陳默知道，陰影永遠不會完全消失。

“動作太僵硬了。“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莫小雨倚在門框上，手里拿著兩杯咖啡，“你的右肩下意識地在保護傷口，這樣會破壞整體平衡。“

陳默放下匕首，接過咖啡：“醫生說我至少還需要兩周才能恢復全部運動能力。“

“醫生不知道你有多固執。“莫小雨啜了一口咖啡，眼睛掃過訓練室，“我帶來了新情報。“

自從出院后，他們建立了一個臨時安全屋，繼續追蹤“蜂巢計劃“的殘余勢力。莫小雨的黑客技術加上陳默的戰術經驗，使他們成為特別調查組的非正式顧問。

“馬克西姆在獄中死了。“莫小雨直奔主題，“官方說法是心臟病發作，但我黑入了尸檢報告——他的大腦額葉有微出血，符合記憶編碼自毀程序的特征。“

陳默的肌肉繃緊：“有人遠程觸發了他腦中的某種裝置？“

“更可能是預設條件觸發的。“莫小雨調出平板上的資料，“我在整理父親留下的研究筆記時發現，高級成員大腦中都植入了保險裝置，一旦檢測到特定關鍵詞或情境就會自毀。“

“張教授呢？“

“被嚴格隔離，連律師會見都被監控。“莫小雨的表情變得復雜，“他要求見你。“

陳默的咖啡杯停在半空：“為什么？“

“他說...有些關于晚晚的事情，只有你能理解。“

訓練室陷入沉默。晚晚——或者說林雨晚——這個名字依然帶著復雜的情感重量。那些被植入的記憶雖然已經隨著芯片的銷毀而淡化，但留下的情感痕跡卻真實存在。

“我不確定該不該去。“陳默最終說道。

莫小雨輕輕握住他的手腕：“我陪你一起。不管他說什么，我們一起面對。“

陳默看著眼前這個女孩——不，這個女人。短短幾個月，她從執著的黑客變成了堅韌的戰士，從孤獨的調查者變成了他最信任的搭檔。在那些被植入的記憶之外，他們之間建立了更加真實的聯系。

“好。“他簡短地回答，但眼神中傳遞著更深的感謝。

高度設防監獄的會面室冷得像冰窖。張教授看起來老了十歲，囚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但眼睛依然銳利如鷹。

“你來了。“他看著陳默，然后目光轉向莫小雨，“你們兩個...比我想象的更加親密。“

“少廢話。“莫小雨冷冷地說，“你要說什么？“

張教授苦笑一下，轉向陳默：“那些記憶...晚晚的記憶...它們正在消退，對嗎？“

陳默沒有否認。自從醒來后，那些關于晚晚的片段確實變得越來越模糊，就像一場遙遠的夢。

“這是正常現象。“張教授的聲音出奇地柔和，“沒有芯片維持，外來記憶會逐漸被宿主大腦排斥。但有些東西...有些情感可能會保留下來。“

“你到底想說什么？“陳默繃緊了下頜。

“道歉。“張教授低下頭，“為了利用你，為了偷走晚晚的記憶，為了...所有的一切。“

莫小雨嗤之以鼻：“太遲了。“

“我知道。“張教授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但你們應該知道完整的故事。晚晚...她不只是我的實驗對象，也不只是記憶的供體。她是第一個成功案例。“

陳默和莫小雨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

“什么成功案例？“莫小雨質問。

“記憶轉移。“張教授的聲音降低，“晚晚十六歲時被診斷出神經退行性疾病，記憶會逐漸消失。我和她父親——林教授——研發了最初的技術，不是用來覆蓋記憶，而是保存記憶。“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緒：“晚晚去世前，我們成功將她的一部分核心記憶轉移到了實驗載體中。后來技術被軍方扭曲，變成了'蜂巢計劃'，但晚晚的記憶...我一直想給她找個合適的載體。“

“所以你選擇了我。“陳默的聲音冰冷，“一個碰巧撞破秘密的特種兵。“

張教授搖頭：“不完全是巧合。你的神經特征與晚晚高度兼容，百萬分之一的匹配度。某種程度上說...你能夠理解她，承載她，甚至...“

“愛她？“莫小雨尖銳地打斷，“你瘋了。你偷了一個死者的記憶，又偷了一個活人的人生，就為了滿足自己扭曲的執念？“

張教授沒有反駁，只是疲憊地揉了揉眼睛：“也許吧。但我想讓你們知道，晚晚的記憶選擇留在你腦海中，陳默。當芯片被摧毀時，那些記憶本應立刻消失，但它們堅持到了你見到莫小雨...直到完成使命。“

陳默想起那個關鍵時刻，在銀色墻壁前，藍光構成的晚晚如何引導他摧毀芯片。那確實不像簡單的程序設定。

“什么使命？“他警惕地問。

“引導你們相遇。“張教授看向莫小雨，“晚晚的記憶認出了妹妹的神經特征，即使在不同的身體里。某種深層的、超越科技的聯系...她想要保護你。“

莫小雨的臉色變得蒼白，手指無意識地摸向掛在脖子上的八音盒——她父親留給她的遺物，也是記憶密鑰的載體。

會面室的沉默被警衛的敲門聲打斷：“時間到了。“

張教授站起身，最后看了他們一眼：“小心'守望者'。'蜂巢計劃'只是表象，背后還有更深的組織。他們不會輕易放棄這項技術。“

“守望者？“陳默追問，但張教授已經被帶走了。

安全屋內，莫小雨將“守望者“三個字輸入搜索引擎，結果寥寥無幾。

“幾乎沒有任何公開信息。“她皺眉盯著屏幕，“但我在新紀元的加密服務器碎片中見過這個詞，關聯著一些資金流向。“

陳默站在窗前，看著夜色中的城市燈火：“張教授想警告我們。'蜂巢計劃'被摧毀了，但買家還在。“

“或者說，真正的幕后黑手。“莫小雨調出一組加密文件，“這些是新紀元過去五年的資金流向，最終都指向一個離岸空殼公司，代號'OWL'——貓頭鷹，也就是守望者。“

陳默走到她身后，肩膀輕輕碰觸她的肩膀——這已經成為他們之間無聲的默契：“能追蹤到實際控制人嗎？“

“需要時間...等等。“莫小雨突然坐直身體，“這個簽名模式...我見過。“

她快速調出另一組文件，兩相對比：“同樣的加密習慣，同樣的時間戳排列方式...這個'守望者'的首席技術官，很可能是父親當年的助手，趙明哲。“

“可靠嗎？“

“如果是他，非常危險。“莫小雨的聲音緊繃，“父親曾說他是個天才，但沒有道德底線。他離開實驗室時偷走了部分研究資料...可能就是賣給'守望者'的。“

陳默的戰術直覺開始報警：“我們需要更多情報。張教授可能知道更多。“

就在這時，莫小雨的警報程序突然響起。她迅速切換到監控畫面——安全屋外的攝像頭捕捉到幾個黑影正在接近。

“有人找到了我們。“她低聲說，手指已經在鍵盤上飛舞，啟動應急協議。

陳默立刻進入戰斗狀態，從隱藏處取出武器：“警方？“

“不是官方風格。“莫小雨調出熱成像，“六個人，戰術隊形，無聲通訊...職業的。“

陳默迅速評估形勢：“后門逃生路線，三分鐘內到達。能清除數據嗎？“

“給我九十秒。“莫小雨已經開始格式化硬盤，同時上傳關鍵數據到加密云端。

前門的電子鎖發出輕微的“咔噠“聲——有人正在破解。陳默悄無聲息地移動到門側，手槍上膛。

第一波攻擊來得突然而精準。窗戶同時爆破，震撼彈滾入室內。陳默早有預料，閉眼轉身，在爆炸的強光和噪音中憑記憶開槍。

兩聲悶哼表明他擊中了目標。莫小雨已經完成數據銷毀，抓起背包沖向預先規劃好的逃生通道。

“走！“陳默掩護她撤退，同時扔出一顆煙霧彈。

他們在濃煙掩護下鉆入后樓梯，但追兵的腳步聲緊咬不放。下到三樓時，陳默突然拉住莫小雨，改變方向。

“不是按計劃？“她喘息著問。

“他們知道我們的計劃。“陳默簡短回答，帶著她穿過一個隱蔽的維修通道，來到大樓的垃圾處理間。

這里臭氣熏天，但有一個直達地下停車場的貨運電梯。陳默撬開控制面板，手動啟動電梯。

“他們會追蹤我的手機。“莫小雨突然意識到，正準備扔掉它。

“不，將計就計。“陳默眼中閃過戰術家的冷靜，“設置誤導信號，給我們爭取時間。“

莫小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快速編寫了一個程序，讓手機繼續發送移動信號，但實際他們已經從另一條路線離開。

貨運電梯降到底層，他們屏息等待，聽著追兵跑過上層走廊的聲音。確認安全后，陳默謹慎地推開一條門縫——

冰冷的金屬抵住了他的太陽穴。

“好久不見，MH-0731。“一個戴戰術目鏡的男人冷笑道，“或者我該叫你'影蛇'？“

陳默的肌肉繃緊，認出這個聲音——趙明哲。“守望者“的首席技術官親自出馬了。

莫小雨在陰影中悄悄移動手指，準備啟動應急程序，但趙明哲已經察覺。

“別動，小雨。“他柔聲說，“你父親會希望你活著...至少暫時。“

昏暗的地下室充滿了消毒水的氣味。陳默被綁在一張金屬椅上，頭部連接著復雜的神經監測設備。趙明哲站在控制臺前，調試著某種腦波成像裝置。

“你知道嗎，“他頭也不回地說，“你是我們最完美的作品。能夠承載他人記憶而不產生排斥反應...這種天賦太罕見了。“

陳默測試著束縛帶的強度，同時保持面部表情平靜：“所以'守望者'就是'蜂巢計劃'的幕后黑手？“

“黑手？“趙明哲笑了，“我們是指路人。想象一個世界，最優秀的人才可以永生——通過將他們的記憶、技能、人格轉移到健康的身體里。癌癥患者可以獲得新的生命，天才不必被肉體限制...這是進化。“

“通過謀殺和掠奪？“莫小雨的聲音從角落傳來。她被綁在另一張椅子上，但看起來沒有受到傷害。

趙明哲轉向她：“科學需要犧牲，小雨。你父親太理想主義了，拒絕看到更大的圖景。“他走向一個冷藏柜，“比如晚晚...我們本可以保存她全部的記憶和人格，而不只是片段。“

他取出一個金屬容器，里面漂浮著某種生體組織：“這是她原始的記憶編碼樣本。張教授只敢做部分轉移，但我們...我們可以讓她完整重生。“

陳默的血液凝固了。這個瘋子想把晚晚的記憶植入另一個人？

“你需要載體。“他故意說，試圖套取更多信息。

“聰明。“趙明哲贊賞地點頭，“我們有幾個候選，但都不夠完美...直到你出現。“他的眼神變得狂熱，“你的大腦結構是天然的載體，能完美兼容任何記憶而不排斥宿主意識。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我們可以同時保存多個完整人格！“

莫小雨倒吸一口冷氣：“你想把陳默變成...記憶容器？“

“開始吧。“趙明哲對助手說，同時給陳默注射了一針透明液體，“先清除現有干擾。“

藥物迅速起效。陳默感到意識開始模糊，但軍人的意志力讓他保持清醒。他暗中活動手腕，發現束縛帶有一個微小的松動——可能是剛才故意表現的掙扎造成的。

“莫小雨...“他嘶啞地呼喚，“記住...八音盒...“

趙明哲警覺地轉身：“什么八音盒？“

莫小雨突然笑了：“你永遠找不到它。沒有密鑰，那些記憶樣本只是無意義的神經噪音。“

趙明哲的表情變得猙獰。他大步走向莫小雨，抓住她的頭發：“密鑰在哪？“

就在這時，陳默爆發了。他利用束縛帶的松動掙脫右手，一記手刀擊中最近的守衛喉嚨。混亂中，他搶過守衛的配槍，精準地射斷了莫小雨的束縛帶。

“警報！“趙明哲大喊，同時按下墻上的紅色按鈕。厚重的安全門開始關閉。

莫小雨動作敏捷地撲向控制臺，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她輸入的最后指令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記憶樣本銷毀序列啟動。

“不！“趙明哲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撲向冷藏柜。但為時已晚，容器內的液體開始沸騰，珍貴的記憶樣本在化學作用下迅速分解。

“跑！“陳默拉起莫小雨的手，沖向即將完全關閉的安全門。他們勉強擠了出去，將趙明哲和守衛關在了里面。

走廊盡頭，備用燈光照亮了出口標志。他們全力奔跑，身后傳來憤怒的吼叫和槍聲。

“他會追來的。“莫小雨喘息著說，“那個樣本...是他多年的心血。“

“我知道一個地方。“陳默帶著她拐入一條隱蔽的通道，“老鬼的倉庫。我們可以重新武裝。“

他們沖出建筑物，融入夜色中的城市。這是一場漫長的戰斗，敵人隱藏在陰影中，資源遠勝于他們。但此刻，并肩奔跑在霓虹燈下的兩人，心中都清楚一件事——

有些羈絆，比記憶更深刻；有些戰斗，值得付出一切。

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