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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白這一覺睡得并不踏實。夢里交織著追債混混猙獰的臉、投資方冷漠的嘲諷、還有票房排行榜上自己那部墊底電影刺眼的片名，像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最后，畫面定格在一雙清澈又帶著點懵懂的眼睛上——蘇璃。

他猛地驚醒，出租屋里一片昏暗，只有窗簾縫隙透進(jìn)一線慘白的晨光?？諝庵羞€殘留著泡面和廉價香煙的混合氣味。他揉著脹痛的太陽穴坐起身，目光下意識地掃向旁邊那張折疊行軍床。

空的。

被子疊得……嗯，不能說是整齊，更像是一塊被強行壓成方形的、鼓鼓囊囊的豆腐渣。但至少，人沒跑。林一白心里莫名松了口氣，隨即又涌上一股更強烈的煩躁。收留一個來歷不明、舉止古怪的女孩？他昨晚絕對是腦子被門夾了！自己都朝不保夕，拿什么“管盒飯”？

肚子適時地發(fā)出抗議。饑餓感像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了他的胃。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趿拉著拖鞋走到那張堆滿雜物的桌子前，試圖在空泡面桶和廢紙堆里再翻出點能吃的東西。

一無所獲。

就在他幾乎要絕望，盤算著是不是該去樓下垃圾桶“尋寶”時，門口傳來鑰匙轉(zhuǎn)動鎖孔的聲音。

吱呀——

門被推開一條縫，蘇璃的身影閃了進(jìn)來。她身上還是那件不合身的舊外套，手里卻小心翼翼地捧著兩個熱氣騰騰、散發(fā)著濃郁食物香氣的白色塑料袋。那香味霸道地驅(qū)散了屋里的霉味，直直鉆進(jìn)林一白的鼻腔，瞬間喚醒了他所有饑餓的神經(jīng)。

“你去哪了？”林一白脫口而出，語氣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

蘇璃被他的聲音驚了一下，抬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任務(wù)。她舉起手里的袋子，獻(xiàn)寶似的：“早食！我找到了！”

林一白狐疑地走過去，接過一個袋子。入手溫?zé)岢恋?，打開一看，是幾個白白胖胖、冒著熱氣的包子，還有一杯插著吸管的、看起來像是豆?jié){的東西。

“你……買的？”林一白難以置信。他昨晚明明親眼看見她身無分文，啃綠化帶的狼狽樣。

蘇璃用力點頭，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新奇和滿足的淺笑：“嗯！用那個！”她指了指旁邊桌子上，一個印著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里露出的東西——是幾張皺巴巴的、沾著點油漬的零錢，最大面額是五塊。

林一白更懵了：“你哪來的錢？”他昨晚翻遍口袋，連一個鋼镚兒都沒剩下。

蘇璃眨了眨眼，似乎覺得他的問題很奇怪。她走到桌邊，從那個塑料袋里又掏出一個東西——是一張巴掌大小、印著彩色圖案的硬紙卡片。“這個，”她把卡片遞給林一白，“我早上在巷子口撿到的。那個賣早食的店家說，這個可以換‘錢’?！?

林一白接過卡片一看，差點沒背過氣去！

那是一張某當(dāng)紅小鮮肉的簽名照！還是限量版！卡片邊緣有點磨損，但簽名清晰可見。他認(rèn)得這個明星，叫陸澤，最近風(fēng)頭正勁，一張簽名照在粉絲群里炒到幾百塊都算便宜的！這傻丫頭，居然用這個去換了幾個包子和一杯豆?jié){？！

“你……你就用這個換了早餐？！”林一白的聲音都變調(diào)了，拿著簽名照的手都在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心疼的。

蘇璃看著他激動的樣子，有些不解，但還是誠實地點頭：“嗯。店家說這個‘卡片’好看，值……嗯，值幾個‘包子錢’?！彼貞浿昀习宓脑?，語氣帶著點完成任務(wù)的小驕傲，“他還多送了我一個肉包呢?！?

林一白看著蘇璃那張寫滿“我是不是很能干快夸我”的漂亮臉蛋，再看看手里這張價值不菲卻只換來一頓廉價早餐的簽名照，一時間只覺得氣血上涌，眼前發(fā)黑。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化成一聲長長的、充滿無力感的嘆息。算了，跟一個連錢都不認(rèn)識、把簽名照當(dāng)廢紙的“山頂洞人”，他還能說什么？至少……有吃的了。

他認(rèn)命地把簽名照隨手扔回桌上（心里還在滴血），拿起一個包子，惡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滾燙的肉汁混合著面香瞬間在口腔里爆開，撫慰了饑餓的腸胃，也暫時壓下了心頭的憋屈。嗯，味道居然還不錯。

蘇璃也拿起一個包子，學(xué)著他的樣子咬了一口。軟糯的面皮，鮮香的肉餡，這種純粹而熱烈的味覺沖擊讓她滿足地瞇起了眼睛，像只終于吃到心愛小魚干的貓。五百年清修，茹素飲露，何曾嘗過如此煙火氣十足的美味？這“人間煙火”，似乎……也不賴？

兩人就在這狹小、雜亂的出租屋里，就著清晨熹微的光線，沉默而迅速地解決了這頓來之不易的早餐。豆?jié){的甜膩讓蘇璃微微蹙了下眉，但還是小口小口地喝完了。

填飽了肚子，林一白感覺腦子也清醒了些。他看著正在認(rèn)真把豆?jié){杯疊起來的蘇璃，昨晚那個荒謬的提議又浮上心頭。他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專業(yè)一點：“咳，蘇璃。昨晚說的助理的事……”

蘇璃立刻抬起頭，眼神專注地看著他，仿佛在等待一個重要的指令。那眼神里的認(rèn)真勁兒，讓林一白后面那句“雖然可能連盒飯都保證不了”硬生生咽了回去。

“……嗯，情況是這樣的。”林一白硬著頭皮開始畫餅，“我呢，是個導(dǎo)演。導(dǎo)演就是……嗯，拍故事給大家看的人?，F(xiàn)在呢，我手上有個新項目，一個……嗯，一個非常有潛力的電影劇本！”（其實是個被所有投資方拒之門外的三流網(wǎng)大劇本）“前期籌備工作很多，非常需要一個得力助手，幫我處理各種雜事。比如……整理文件、跑腿送東西、端茶倒水……呃，可能還需要臨時客串個群演什么的?！?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蘇璃的反應(yīng)。只見她聽得非常認(rèn)真，眉頭時而微蹙，像是在努力理解這些陌生的詞匯，時而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當(dāng)聽到“群演”時，她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工作呢，會比較辛苦，時間也不固定。”林一白頓了頓，終于說到了最關(guān)鍵也是最尷尬的部分，“報酬方面……暫時……嗯，可能不太理想。月薪……三千。”他說出這個數(shù)字時，臉皮都有些發(fā)燙。在物價飛漲的今天，三千塊，連好點地段一個月的房租都不夠。但他現(xiàn)在，真的只能開出這個價了，而且這三千塊，他還得去想辦法借或者……再賣點什么。

他有些心虛地補充：“但是！包吃包??！盒飯管夠！”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福利”了。

出乎意料，蘇璃的臉上并沒有出現(xiàn)任何失望或者嫌棄的表情。她只是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月薪三千”這個概念。對她來說，錢，不過是一堆花花綠綠的紙片或者冰冷的金屬圓片。她唯一在乎的，是“管飯”和“有地方住”。至于三千是多少？不重要。

“嗯?！彼昧c頭，聲音清晰，“我做?！?

林一白松了口氣，心里那點負(fù)罪感卻更重了。他覺得自己像個誘騙無知少女的黑心包工頭?！澳恰退隳愦饝?yīng)了？今天就開始？”

“好?！碧K璃的回答干脆利落。

林一白看著她那副任勞任怨、仿佛即將投身偉大事業(yè)的模樣，只覺得肩上的擔(dān)子又沉了幾分。他得趕緊想辦法搞到錢，至少得保證基本的三餐，不然這“包飯”的承諾就是個笑話。

“行，那……先給你布置第一個任務(wù)！”林一白打起精神，指著那張堆得像小山一樣的桌子，“看到那些紙沒有？劇本、分鏡頭稿紙，亂七八糟的。你負(fù)責(zé)把它們分類整理好，劇本歸劇本，分鏡歸分鏡，廢稿扔掉。能看懂字吧？”

蘇璃走到桌邊，看著那些寫滿密密麻麻符號（漢字）的紙張，眼神里透出謹(jǐn)慎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文字！在妖的世界里，文字本身就蘊含著神秘的力量。她鄭重地點點頭：“能看懂?！痹趶]山修煉時，她也曾潛入山下書院，偷偷學(xué)過一些人類的文字。

林一白沒多想，只當(dāng)她是識字的。“那就好。你慢慢整理，我得出去一趟?！彼萌フ宜俏ㄒ灰粋€還算有點交情、可能愿意借他點錢的大學(xué)同學(xué)碰碰運氣，順便……想想怎么弄到下一頓飯錢。他拿起一件稍微干凈點的外套，匆匆出了門。

門關(guān)上了，狹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蘇璃一人，還有桌上電腦機箱風(fēng)扇持續(xù)不斷的嗡鳴。

蘇璃走到那張巨大的、如同災(zāi)難現(xiàn)場的桌子前。各種紙張、書籍、雜物糾纏在一起，散發(fā)著油墨、灰塵和電子設(shè)備的氣息。她深吸一口氣，開始了她的“助理”生涯第一步——整理。

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那些寫滿字的紙張。觸感粗糙，帶著油墨特有的微粘。她試圖辨認(rèn)上面的內(nèi)容，那些方塊字對她來說既熟悉又陌生，需要花費不少心神去理解。她拿起一疊厚厚的、裝訂起來的紙張，封面上寫著兩個大字：《迷城》。

“劇本……”她低聲念著，按照林一白的指示，將它單獨放在一邊。又拿起一張畫著許多小格子、里面潦草地畫著人物動作和場景的紙張，“分鏡……”也歸攏到另一處。

工作很枯燥，也很耗費心神。但蘇璃做得異常認(rèn)真和投入。五百年清修養(yǎng)成的專注力和耐心在此刻發(fā)揮了作用。她一絲不茍地將混雜在一起的紙張分開，撫平卷角，摞放整齊。漸漸地，原本混亂不堪的桌面開始顯露出清晰的區(qū)域。

整理到桌子深處時，她碰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是一個黑色的、扁平的盒子（移動硬盤），上面還貼著一張黃色的便簽紙，寫著幾個龍飛鳳舞的字：“《迷城》最終版？？？——狗屎！”

蘇璃歪了歪頭，不太理解“狗屎”是什么意思，但能感覺到寫字人當(dāng)時的憤怒和沮喪。她把這個硬盤也歸攏到劇本那一堆里。

時間在專注的整理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光線由清晨的灰白逐漸變得明亮。蘇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

咕嚕?！?

熟悉的、不合時宜的聲音再次從她的小腹傳出。早餐那幾個包子帶來的能量，在持續(xù)的腦力勞動下，消耗得差不多了。饑餓感卷土重來。

蘇璃停下動作，有些苦惱地摸了摸肚子。林導(dǎo)演還沒回來，她不能擅自離開去找吃的。而且，她也沒錢。她環(huán)顧四周，目光掃過那些冰冷的電子設(shè)備、堆疊的紙張、角落里的攝影器材……沒有一樣看起來能吃。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桌角那個空了的、印著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上。早上買早餐的地方……似乎有很多吃的？

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她需要錢，需要食物。既然那個地方可以用東西換“錢”，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去“換”？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這件灰撲撲的舊外套，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唯一值點錢的……她想到了昨晚林一白扔在桌上的那張“卡片”。雖然林導(dǎo)演看到它時反應(yīng)很奇怪，但它似乎……能換到食物？

蘇璃走到桌邊，拿起那張被林一白嫌棄的簽名照。卡片上的年輕男子笑容燦爛，眼神明亮。她不懂什么叫明星，只覺得畫得挺像真人。

她小心翼翼地揣好卡片，又看了一眼被自己整理得初具規(guī)模的桌面，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打開了門，像一縷輕煙般溜了出去。她得在恩人回來之前，解決自己的午餐問題。

憑著早上模糊的記憶，蘇璃很快找到了巷子口那家燈火通明、貨架琳瑯滿目的便利店。透明的玻璃門上貼著花花綠綠的促銷海報。她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jìn)去。

“叮咚——歡迎光臨！”冰冷的電子合成音響起。

蘇璃又被嚇了一跳，警惕地看向聲音來源——是門框上方一個小盒子發(fā)出的。她定了定神，學(xué)著其他顧客的樣子走進(jìn)去。

食物的香氣更加濃郁了。冷藏柜里碼放著五顏六色的飲料和便當(dāng)，熱食區(qū)飄蕩著關(guān)東煮和烤腸的誘人香味。蘇璃的肚子叫得更歡了。她咽了咽口水，強忍著立刻撲過去的沖動，徑直走向收銀臺。

收銀臺后面坐著個穿著便利店制服、正在低頭刷手機的小伙子，染著一頭黃毛，耳朵上還戴著亮閃閃的耳釘。

蘇璃走到他面前，拿出那張被她視為“飯票”的簽名照，放在柜臺上，學(xué)著早上店老板的語氣，盡量清晰地說：“這個，換錢。我要買吃的。”她的聲音不大，帶著點山里口音的軟糯，卻異常清晰。

黃毛店員抬起頭，先是看到蘇璃那張過分漂亮的臉蛋，愣了一下。隨即，他的目光落在柜臺上那張簽名照上。當(dāng)他看清照片上的人是誰，以及那個龍飛鳳舞的簽名時，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

“臥槽？！”黃毛店員猛地站起來，一把抓起那張簽名照，手指激動得有點抖，“陸澤？！還是親簽？！限量版的？！妹子，你……你哪弄來的？”

蘇璃被他夸張的反應(yīng)弄得有點緊張，但還是重復(fù)道：“撿的。換錢，買吃的。”

“撿……撿的？！”黃毛店員的聲音都拔高了八度，看蘇璃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天外來客?！拔业睦咸鞝?！這玩意兒現(xiàn)在網(wǎng)上炒瘋了！有價無市啊！你……你就拿來換吃的？！”他簡直無法理解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姑娘腦子里在想什么。

蘇璃被他連珠炮似的反應(yīng)弄得有點懵，只捕捉到“換吃的”這個關(guān)鍵信息，于是認(rèn)真地點點頭：“嗯。換錢，買那個?！彼噶酥笩崾硡^(qū)熱氣騰騰的關(guān)東煮和烤腸。

黃毛店員看著蘇璃那張寫滿“我只要吃的”的純真（？）臉龐，再看看手里這張價值不菲的簽名照，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貪婪和一絲絲良知在瘋狂拉扯。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不，是掉下來的金磚！可這姑娘看起來……好像真的啥也不懂？

“妹子，”黃毛店員舔了舔嘴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誠懇一點，“這卡片……很值錢的！特別特別值錢！能換……嗯，能換很多很多吃的！”他比劃了一個巨大的、夸張的圓圈，“這樣，哥不坑你，你這卡片放我這兒，哥給你……五百塊！五百塊現(xiàn)金！你想吃啥自己拿！怎么樣？”他開出了一個自認(rèn)為極具“良心”但實際黑得冒泡的價格。

五百塊？蘇璃對這個數(shù)字沒什么概念，但“很多很多吃的”這個描述打動了她。她早上只用了它換到幾個包子豆?jié){，現(xiàn)在能換“很多很多”，聽起來很劃算。她毫不猶豫地點頭：“好?！?

黃毛店員大喜過望，生怕她反悔，飛快地從收銀機里數(shù)出五張紅彤彤的百元大鈔塞到蘇璃手里，然后把那張簽名照像寶貝一樣揣進(jìn)了自己貼身的衣兜里，臉上樂開了花。

蘇璃握著那幾張薄薄的、帶著特殊油墨味的紅色紙片（錢），又看了看黃毛店員那過分燦爛的笑容，隱隱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但饑餓感讓她無暇多想。她拿著錢，走向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熱食區(qū)，指著關(guān)東煮的格子：“這個，要?！庇种噶酥缚灸c，“那個，也要。”

黃毛店員此刻心情大好，服務(wù)態(tài)度異常熱情：“好嘞！妹子隨便挑！管夠！”他麻利地給蘇璃裝了一大杯關(guān)東煮，又拿了兩根最大的烤腸。

蘇璃端著滿滿一杯熱氣騰騰、浸泡在琥珀色湯汁里的各種丸子、豆腐、蘿卜，還有兩根滋滋冒油的烤腸，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濃郁的香氣讓她食指大動。她學(xué)著旁邊一個女學(xué)生的樣子，拿起竹簽，叉起一個圓滾滾的魚丸，小心地吹了吹，然后咬了一口。

Q彈鮮香！湯汁在口中爆開！

她又咬了一口烤腸，焦脆的外皮包裹著滾燙的肉汁！

前所未有的味覺盛宴在口腔里炸開！蘇璃的眼睛幸福地瞇成了月牙兒，完全沉浸在美食帶來的巨大滿足感中。這人間煙火，實在是太美妙了！比清修時吸食的月華甘露，更讓她感到一種踏實的、活著的愉悅。她小口小口地吃著，動作依舊帶著點山野間的優(yōu)雅，但速度卻一點也不慢。

黃毛店員一邊偷瞄著蘇璃那張賞心悅目的臉和堪稱“豪放”的吃相，一邊美滋滋地盤算著這張簽名照轉(zhuǎn)手能賺多少差價。這妹子，簡直是他的財神爺！不對，是財神奶奶！

就在這時，便利店的門再次被推開。一個穿著皺巴巴西裝、頭發(fā)油膩、腋下夾著一個破舊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走了進(jìn)來，臉上帶著宿醉未醒的浮腫和慣有的市儈精明。他是附近一個小影視公司的經(jīng)紀(jì)人，姓王，人稱王扒皮，專干些坑蒙拐騙、忽悠新人的勾當(dāng)。

王扒皮本想來買包煙醒醒神，目光隨意一掃，就定格在了靠窗而坐的蘇璃身上。準(zhǔn)確地說，是定格在她那張臉上。

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柔和地灑在蘇璃身上。她正低頭對付著一塊吸飽了湯汁的白蘿卜，腮幫子微微鼓起，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陰影。那是一種毫無雕飾、渾然天成的美，帶著一種不諳世事的純凈感，卻又隱隱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妖異的魅惑力。這種矛盾的氣質(zhì)，在娛樂圈這個人工美女遍地的圈子里，簡直如同鶴立雞群！

王扒皮混跡娛樂圈底層多年，練就了一雙毒辣的眼睛。他幾乎瞬間就嗅到了“搖錢樹”的味道！心臟咚咚狂跳起來！這素質(zhì)！這氣質(zhì)！稍加包裝，絕對能火！什么清純玉女、純欲天花板，在她面前都得靠邊站！

他立刻忘了買煙的事，整了整他那件皺巴巴的西裝，努力擠出一個自認(rèn)為最和藹可親的笑容，快步走到蘇璃的桌前。

“這位小姐，打擾一下?！蓖醢瞧さ穆曇艨桃夥诺脺睾陀卸Y。

蘇璃正沉浸在美食中，聞聲抬起頭，嘴角還沾著一點點關(guān)東煮的湯汁。那雙清澈見底、帶著點被打擾的茫然和詢問的眼眸看向王扒皮，更是讓他心頭一顫！絕了！這眼神！太有故事感了！

“你好，有什么事？”蘇璃咽下嘴里的食物，禮貌地問。她的聲音清泠悅耳，帶著點獨特的軟糯口音。

“哦，自我介紹一下?！蓖醢瞧みB忙掏出一張同樣皺巴巴的名片，雙手遞上，“鄙人姓王，是星輝文化的經(jīng)紀(jì)人。小姐您……真是太有氣質(zhì)了！恕我直言，您這外形條件，天生就是吃娛樂圈這碗飯的！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往演藝圈發(fā)展？我們公司正在挖掘有潛力的新人……”

王扒皮口若懸河，開始了他那套天花亂墜的說辭，什么“量身打造”、“一線資源”、“巨星潛質(zhì)”、“改變命運”……唾沫星子都快噴到蘇璃的關(guān)東煮杯里了。

蘇璃聽得云里霧里。什么“演戲”？什么“娛樂圈”？她只捕捉到幾個關(guān)鍵詞——“錢”、“很多很多錢”、“想吃什么吃什么”。

錢=食物。這是她剛剛在便利店建立起來的最樸素的認(rèn)知。

如果……如果能賺到“很多很多錢”，那豈不是意味著她可以隨時吃到這樣美味的食物？甚至……可以給恩人林導(dǎo)演也買很多好吃的？他看起來也很餓的樣子……

這個念頭讓蘇璃的心跳微微加速。報恩，首先得保證恩人不被餓死吧？自己法力時靈時不靈，找份能穩(wěn)定提供“錢”的工作，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看著眼前這個口若懸河、眼神熱切的男人，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還剩半杯的關(guān)東煮。食物的香氣和對方描繪的“美食自由”前景，讓她的警惕心稍稍降低了一些。

“演戲……能賺到錢？”她打斷王扒皮的滔滔不絕，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

王扒皮一聽有門兒，眼睛更亮了，拍著胸脯保證：“當(dāng)然！只要簽了我們公司，以你的條件，拍個廣告，演個網(wǎng)劇，那錢來得嘩嘩的！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沒有？”他故意把“山珍海味”咬得很重。

蘇璃想象了一下“錢來得嘩嘩的”和滿桌“山珍海味”的場景，又想到林一白那空空如也的口袋和泡面桶，終于點了點頭：“好。我試試?！?

“太好了！”王扒皮喜出望外，差點蹦起來！他沒想到這么順利！“那……方便留個聯(lián)系方式嗎？我們約個時間，詳細(xì)談?wù)労灱s的事宜？”

聯(lián)系方式？蘇璃茫然地?fù)u搖頭。她沒有那個會叫的“法器”（手機）。

王扒皮一愣，隨即釋然。這么漂亮又單純的女孩，說不定剛從哪個小地方出來，沒手機也正常?！皼]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這樣，你告訴我你住哪兒？或者……我們約個地方見面？”他急切地追問，生怕這棵搖錢樹跑了。

蘇璃想了想，林導(dǎo)演那個出租屋……似乎不太方便說？她指了指便利店：“我……我可能在這里幫忙。”她記得黃毛店員早上說過“想吃什么自己拿”，這里似乎是個能穩(wěn)定獲得食物的地方？她想先在這里“賺”點錢，給林導(dǎo)演買吃的。

“在這里幫忙？”王扒皮順著她的手指看向收銀臺后一臉八卦的黃毛店員，又看看蘇璃，恍然大悟！原來是在這里打工！這更好了！近水樓臺先得月！“行！沒問題！我明天，哦不，下午！下午我就過來找你詳談！你等著我??！”他興奮地搓著手，又叮囑了幾句，才心滿意足地離開，連煙都忘了買。

蘇璃看著王扒皮匆匆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剩下的關(guān)東煮，心里盤算著：下午談“演戲賺錢”，現(xiàn)在……先把手里的食物吃完。她拿起竹簽，繼續(xù)專心地享受起她的午餐。至于當(dāng)助理整理文件的事？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嘛！

而此時，林一白正垂頭喪氣地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他那個大學(xué)同學(xué)倒是愿意見他，但一聽說他是來借錢的，臉就拉得老長，最后只塞給他兩百塊，還說了不少諸如“別再拍那些沒人看的玩意兒了”、“找個正經(jīng)工作吧”之類扎心的話。

兩百塊。林一白捏著那兩張薄薄的鈔票，感覺臉上火辣辣的。這點錢，夠他和蘇璃吃幾頓？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推開出租屋的門。

屋內(nèi)意外的整潔讓他愣了一下。桌上堆積如山的雜物被分門別類地整理好了，劇本、分鏡稿紙、書籍、器材說明書……各歸其位，連那幾個空泡面桶都被清理掉了。雖然空間依舊狹小，但至少不再像個垃圾堆。

“蘇璃？”林一白喊了一聲。

無人應(yīng)答。

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那張被他隨手丟棄的陸澤簽名照……不見了。

林一白的心猛地一沉！一個不好的預(yù)感涌上心頭。那傻丫頭……不會真拿著那張簽名照又跑去換吃的了吧？她到底知不知道那東西值多少錢？！

他轉(zhuǎn)身沖出出租屋，心急火燎地朝巷子口的便利店跑去。

當(dāng)他氣喘吁吁地跑到便利店門口，隔著玻璃窗，看到的景象讓他瞬間石化！

蘇璃正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擺著一個空空如也的大號關(guān)東煮杯和兩根竹簽，她手里還拿著一杯看起來像是奶茶的東西，正小口吸著。而那個黃毛店員，正一臉諂媚地站在她旁邊，手里還拿著一個剛拆開的、看起來就很貴的奶油蛋糕！

“蘇璃！”林一白猛地推門沖了進(jìn)去，聲音因為激動和憤怒而有些變調(diào)。

蘇璃聞聲抬頭，看到林一白，眼睛一亮，立刻放下奶茶，拿起桌上另一個裝著滿滿關(guān)東煮和烤腸的打包盒，獻(xiàn)寶似的遞給他，臉上帶著一種“看我多能干快夸我”的純真笑容：“林導(dǎo)演！給你帶的！還熱著！”

她的嘴角，還沾著一小點白色的奶油。

林一白看著她手里的打包盒，再看看她嘴角的奶油，最后目光掃過黃毛店員手里那個明顯不便宜的蛋糕，聯(lián)想到消失的簽名照……

“你……”林一白指著她，手指都在抖，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是不是又把那張簽名照……拿去換了？！”他簡直要吐血三升！他那價值幾百上千塊的“救命稻草”，就換來幾串關(guān)東煮、一杯奶茶和一個破蛋糕？！

蘇璃被他憤怒的樣子嚇了一跳，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小聲辯解：“它……它能換很多吃的……”她不明白恩人為什么這么生氣，她明明是為了能讓他也吃上熱乎的食物。

黃毛店員一看氣氛不對，趕緊打圓場：“哎哎，哥們兒別激動！誤會誤會！那簽名照是這位妹子‘轉(zhuǎn)讓’給我的，我給了她五百塊呢！公平交易！”他著重強調(diào)了“公平交易”四個字，試圖撇清自己坑蒙拐騙的嫌疑。

“五百塊？！”林一白的聲音陡然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那張限量版親簽！你他媽就給了五百塊？！”他簡直想一拳砸在黃毛那張得意的臉上！

“喂喂喂！說話注意點！”黃毛店員也惱了，“是她自己愿意換的！我又沒逼她！再說，誰知道那簽名是真是假？萬一是假的呢？我擔(dān)著風(fēng)險呢！”他強詞奪理。

眼看著兩人就要吵起來，蘇璃夾在中間，看看憤怒的林一白，又看看梗著脖子的黃毛店員，手里還捧著那份給林一白帶的關(guān)東煮，眼神里充滿了困惑和一絲委屈。她明明做了好事，為什么恩人這么生氣？那個“卡片”……真的那么重要嗎？比食物還重要？

就在這時，便利店墻上的一個小電視（通常播放廣告或新聞）畫面一閃，插播了一條本地娛樂快訊：

“最新消息！備受爭議的新銳導(dǎo)演林一白，今日上午意外現(xiàn)身‘明日之星’選角現(xiàn)場！據(jù)現(xiàn)場工作人員透露，林導(dǎo)此行是為其籌備中的新片《迷城》挑選重要配角！更令人意外的是，此前因票房失利而沉寂許久的林導(dǎo)，此次眼光極為毒辣，僅憑一次即興試鏡，便當(dāng)場拍板定下了一位此前名不見經(jīng)傳的新人演員！該新人表現(xiàn)驚艷，據(jù)傳已被現(xiàn)場多位評委盛贊為‘天賦異稟’、‘明日之星’！此舉是否標(biāo)志著林一白導(dǎo)演觸底反彈，即將攜《迷城》強勢歸來？讓我們拭目以待……”

新聞畫面下方，滾動著林一白在選角現(xiàn)場被偷拍到的、略顯憔悴卻眼神銳利的側(cè)臉照片。

便利店里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林一白和黃毛店員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電視屏幕，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

林一白腦子里一片空白：新片《迷城》？選角？即興試鏡？拍板定下新人？他今天上午明明只是去借錢碰壁，然后灰溜溜地準(zhǔn)備回來……等等！他猛地想起，路過那個選角現(xiàn)場時，好像確實被一個慌慌張張跑出來的場務(wù)撞了一下，對方手里的文件夾散了一地，他當(dāng)時心情惡劣，罵罵咧咧地幫著撿了幾張紙……難道就被拍到了？還被解讀成去選角了？！

黃毛店員則張大了嘴巴，看看電視上那個被稱作“眼光毒辣”、“即將強勢歸來”的導(dǎo)演照片，又看看眼前這個穿著廉價外套、為了五百塊氣得臉紅脖子粗的窮酸男人……這他媽是同一個人？！他剛才是不是……用五百塊“騙”了一個未來大導(dǎo)演“助理”的簽名照？而且好像還把人得罪了？

蘇璃也看到了新聞，雖然聽不懂那些復(fù)雜的詞匯，但“林一白導(dǎo)演”幾個字她是認(rèn)識的。她看看電視，又看看眼前臉色變幻莫測的林一白，大眼睛里充滿了純粹的疑問：恩人……好像很厲害？可是……他為什么還在生氣？她手里的關(guān)東煮……還熱著呢。

林一白緩緩轉(zhuǎn)過頭，目光極其復(fù)雜地看向蘇璃。這丫頭，到底是他的災(zāi)星……還是他的福星？這突如其來的“新聞”，雖然荒謬得讓他想笑，卻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在他溺斃的前一刻，突然塞到了他手里。

他再看看蘇璃手里那份散發(fā)著熱氣的關(guān)東煮，還有她嘴角那點無辜的奶油……滿腔的怒火和憋屈，突然就泄了氣，化作一聲無奈至極、又帶著點啼笑皆非的嘆息。

這人間，這娛樂圈，還有身邊這個半吊子小助理……真是越來越魔幻了。他接過蘇璃手里的打包盒，食物的溫?zé)嵬高^紙盒傳遞到掌心。

“走吧，”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疲憊，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松動，“回去……吃飯。”至于那個什么王扒皮？還有這魔幻的“強勢歸來”……等吃飽了再說吧！天大地大，吃飯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