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后我靠半吊子仙術(shù)混娛樂圈

>廬山五百年狐妖渡劫失敗，揣著半吊子法術(shù)勇闖人間。

>初入都市把手機當(dāng)法器，坐電梯以為是洞穴穿梭術(shù)。

>窮到啃綠化帶時救下被追債的導(dǎo)演——恩人轉(zhuǎn)世竟成票房毒藥？

>“當(dāng)我助理吧，管盒飯。”她忍痛接下這份月薪三千的賣身契。

>片場鬧劇不斷：隱身術(shù)失效卡在墻里，點石成金變出滿屋巧克力金幣。

>頂流小生突然纏上她：“姐姐真特別。”她揉著撞墻的額頭：“離我遠(yuǎn)點，你命里缺金。”

>直到資本晚宴，她看見那位大佬腕間熟悉的雷擊木手串——

>五百年前劈她的天雷，是他祖宗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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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不是凡間的悶雷，是天劫的怒吼，裹挾著九天之上的震怒，蠻橫地撕裂了廬山疊嶂的云海。一道刺目的慘白電光，如同開天巨斧，直直劈落在五老峰深處一塊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孤巖上。剎那間的強光吞噬了一切色彩，只留下焦灼的死亡氣息和震耳欲聾的破碎聲。

巖石崩裂的粉塵尚未落定，一道狼狽的白影從碎石煙塵中猛地彈射出來，帶著劫后余生的倉惶，狠狠撞進下方濃得化不開的原始密林里。枝葉斷裂的咔嚓聲不絕于耳，最終一切歸于沉寂，只余下若有若無的、痛苦的喘息聲。

許久，一只沾滿泥污和枯葉的手顫抖著撥開倒伏的灌木叢。蘇璃掙扎著坐起，原本一塵不染的白衣此刻成了破布條，勉強掛在身上。她抬手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絲，那張足以令山精花魅都失色的絕艷臉龐蒼白如紙，眉心處一道細(xì)小的焦黑裂痕，是剛剛那道天雷留下的殘酷印記，也是她五百年苦修功虧一簣的證明。

“賊老天……”她嘶啞地咒罵，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五百年…就差最后一步…”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銀芒，試圖修補眉心的傷痕，那光芒卻如同風(fēng)中殘燭，閃了幾下，噗地熄滅了。體內(nèi)空空蕩蕩，曾經(jīng)奔涌如江河的妖力，此刻只剩下幾縷細(xì)若游絲的可憐涓流，還在經(jīng)脈里斷斷續(xù)續(xù)地掙扎。更要命的是，一股源自天劫的詭異麻痹感，如同跗骨之蛆，頑固地盤踞在四肢百骸，每一次催動殘余妖力的嘗試，都像在泥沼中跋涉，換來的是身體深處一陣陣失控的、針扎般的抽搐。

她頹然靠在一棵虬結(jié)的古松樹干上，粗糲的樹皮硌著后背的傷口，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楚。五百年餐風(fēng)飲露，吸納月華，熬過無數(shù)個枯寂的寒暑，只為褪去這身皮毛，得證大道。眼看最后一道雷劫落下便是云開月明，誰曾想……她不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軟肉里。不行，不能就這么算了。天道無情，她蘇璃卻非坐以待斃的性子。

一個模糊卻堅定的念頭，如同沉入深海的錨，穿透了劫后的迷茫和虛弱，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報恩。

五百年前，她還是一只懵懂無知、險些命喪獵戶陷阱的小白狐。是一個路過的小道士，用他那柄粗陋的木劍撬開了冰冷的鐵夾，用清泉洗凈她流血的傷口，最后小心翼翼地將她放歸山林。小道士眉目溫和，氣息澄澈干凈，像山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那縷屬于人類的、純粹的善意，溫暖了她數(shù)百年孤寂的修行歲月。他那時低語的話，仿佛還在耳邊：“小家伙，快回家吧，以后可要機靈些。”那縷纏繞在他指尖、隨他離去的獨特氣息，她至死不忘。

恩人早已輪回轉(zhuǎn)世，不知在紅塵中沉浮了多少遭。但那份因果，那份烙印在妖魂深處的感應(yīng)，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人間！念頭一起，便如野火燎原。她要找到他。這具殘破的妖軀需要人間煙火滋養(yǎng)，那縷頑固的天劫麻痹之力，或許也只能在萬丈紅塵的喧囂與生機中慢慢消磨。更何況，唯有找到他，償還那份救命的恩情，她破碎的道心才有一絲重新彌合的可能。

目標(biāo)既定，蘇璃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弱卻執(zhí)拗的光。她掙扎著起身，踉蹌著辨明方向，朝著山下人煙氣息隱約浮動的地方，一步一挪地走去。廬山疊嶂的翠色在她身后緩緩合攏，如同合上了一頁屬于山野精怪的古老篇章。

***

人間，廬山市的邊緣，像一個巨大而陌生的怪獸，將蘇璃徹底吞沒。空氣里彌漫著刺鼻的、混合著塵土、尾氣和某種油炸食物的怪異氣味，猛烈地沖擊著她敏銳了五百年的嗅覺。無數(shù)鋼鐵鑄成的“甲殼蟲”在寬闊的黑色“河流”上咆哮著奔馳，速度快得讓她眩暈。四周矗立著比廬山最高峰還要筆直、還要冰冷的灰色巨巖（樓房），反射著毫無溫度的慘白日光。

她裹緊了身上那件從某個偏僻農(nóng)家“借”來的、明顯不合身的灰撲撲舊外套（留下了一塊山中溫潤的玉石作為交換），像一只受驚的兔子，在洶涌的人潮邊緣僵硬地移動。每一個擦肩而過的現(xiàn)代人類，身上都散發(fā)著復(fù)雜而陌生的氣息——香水、汗水、焦慮、疲憊……匯成一股渾濁的洪流，讓她頭暈?zāi)垦！?

“叮鈴鈴——叮鈴鈴——”

一陣尖銳、急促、毫無韻律可言的怪響突然在她身邊炸開！蘇璃渾身一激靈，妖力應(yīng)激般在枯竭的經(jīng)脈里微弱地竄了一下，帶來一陣熟悉的麻痹抽搐。她猛地扭頭，只見旁邊一個穿著奇怪短裙的年輕女子，正從那個會發(fā)光的扁盒子里掏出一個更小的、同樣會閃爍和怪叫的黑色小方塊，貼到耳邊。

“喂？……知道了知道了，馬上到！催什么催！”女子語速飛快，聲音高亢。

蘇璃的眼睛死死盯住女子手里那個被叫做“手機”的小方塊，心臟在胸腔里擂鼓。法器！這絕對是某種她未曾見過的厲害法器！不僅能發(fā)出攝魂魔音，還能千里傳音！人間果然兇險莫測，連凡人都能隨意驅(qū)使此等器物。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環(huán)視四周，生怕還有別的“法器”突然發(fā)難。

茫然地隨著人流移動，她發(fā)現(xiàn)自己被裹挾著進入了一個巨大的、燈火通明、散發(fā)著濃郁食物香氣的“洞府”（購物中心）。各種從未見過的色彩和光影瘋狂地刺激著她的眼睛，巨大的轟鳴聲（背景音樂）和嘈雜的人聲混合在一起，沖擊著她的耳膜。她本能地想找個角落躲起來，卻被涌動的人潮推著向前。

然后，她看到了一扇光滑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門”（電梯門）無聲地向兩側(cè)滑開，里面站滿了人。人群像被吸進去一樣涌入門內(nèi)。蘇璃猶豫了一下，強烈的“洞穴”既視感讓她心頭一動。這莫非是某種縮地成寸的傳送法陣？她試探著，也跟著擠了進去。

“門”在身后無聲合攏。狹小的空間猛地一震，一種失重的感覺瞬間攫住了她！

“啊——！”一聲短促的驚呼不受控制地從蘇璃喉嚨里溢出。她臉色煞白，身體因那失重感和體內(nèi)殘存妖力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而僵硬，手指死死摳住了冰冷的金屬壁。旁邊一個提著購物袋的大媽被她嚇了一跳，投來怪異的目光。

“姑娘，第一次坐電梯啊？別怕別怕，穩(wěn)當(dāng)著呢！”大媽好心安慰。

蘇璃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點點頭，心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洞穴穿梭術(shù)”體驗也太差了！頭暈?zāi)垦＃迮K六腑都像移了位，遠(yuǎn)不如她御風(fēng)飛行來得自在平穩(wěn)。這人間修士發(fā)明的玩意兒，實在粗陋！

好不容易挨到“法陣”停止震動，門再次滑開。蘇璃幾乎是逃也似的沖了出去，扶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氣，試圖壓下胃里的翻江倒海和身體深處因妖力微瀾帶來的陣陣麻痹刺痛。饑餓感，就在這時，如同潛伏已久的猛獸，兇猛地?fù)淞松蟻恚查g抽干了她本就所剩無幾的力氣。五臟廟空空蕩蕩，發(fā)出響亮的抗議聲。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這個光怪陸離的“洞府”，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暗沉下來，華燈初上。疲憊和饑餓像兩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口袋空空如也，那塊僅剩的、成色最差的玉石，剛才在“洞府”里試圖向一個攤主換點吃食時，被對方像看瘋子一樣拒絕了，還差點引來穿制服的人（保安）。

深秋的風(fēng)帶著寒意鉆進她單薄的舊外套。蘇璃縮著肩膀，漫無目的地沿著一條相對安靜些的小巷走著。巷子深處光線昏暗，堆放著一些散發(fā)著霉味的雜物。目光掃過墻角，一叢在寒風(fēng)中依舊頑強挺立的、葉片肥厚的綠色植物（可能是冬青或者某種景觀植物）吸引了她的注意。那綠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誘人。

饑餓徹底壓倒了理智和身為五百年狐妖的尊嚴(yán)。蘇璃左右看看無人，飛快地蹲下身，揪下一片厚實的、邊緣帶著細(xì)小鋸齒的葉子。她閉了閉眼，帶著一種“入鄉(xiāng)隨俗”的悲壯感，把葉子塞進嘴里，用力一嚼！

“嘔——！”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濃烈土腥味、草酸澀味和某種化工涂料氣息的怪味瞬間在口腔里爆炸！強烈的刺激讓她控制不住地干嘔起來，眼淚瞬間飆出。太難吃了！比最難啃的百年老樹皮還要糟糕一萬倍！

就在她被這“人間美味”折磨得涕淚橫流、狼狽不堪時，小巷入口處，一陣急促、沉重、充滿惡意的腳步聲和粗野的咒罵聲由遠(yuǎn)及近，打破了夜的沉寂。

“姓林的！站住！你他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欠彪哥的錢今天再不吐出來，老子卸你一條腿！”

“跟彪哥玩花樣？活膩歪了！”

蘇璃心頭一凜，迅速抹掉眼淚，警惕地往旁邊堆積的破舊紙箱后縮了縮身體，只露出一雙在黑暗中依舊清亮的眼睛望過去。

只見一個高瘦的身影踉蹌著沖進巷子，腳步虛浮，顯然體力透支得厲害。他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牛仔外套，頭發(fā)凌亂地貼在汗?jié)竦念~角，下巴上還帶著點沒刮干凈的胡茬，在昏暗的光線下，只能看清他緊繃的下頜線和急促起伏的胸膛。他身后，三個滿臉橫肉、紋著青黑色花紋的彪形大漢兇神惡煞地追了上來，手里掂量著棍棒，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眼看就要把他堵死在巷尾。

“導(dǎo)演了不起啊？拍的片子爛得跟屎一樣！票房毒藥！狗都不看！錢呢？錢呢！”為首的光頭大漢唾沫橫飛，手中的鋼管帶著風(fēng)聲，狠狠砸向那年輕人的后背！

千鈞一發(fā)！

蘇璃的瞳孔驟然收縮！不是因為那呼嘯的鋼管，而是因為那個被追殺的年輕人猛地側(cè)身閃避時，路燈昏黃的光恰好掠過他蒼白而輪廓分明的側(cè)臉，還有那雙即便在狼狽逃竄中也掩不住清亮執(zhí)拗的眼睛。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悸動，如同沉寂已久的古琴被撥動了最細(xì)的那根弦，嗡地一下在她妖魂深處震響！是他！那縷澄澈溫和的氣息，盡管被塵世的疲憊和落魄掩蓋，但屬于那個小道士靈魂本源的味道，她絕不會認(rèn)錯！

恩人！

身體比思維更快。體內(nèi)那幾縷細(xì)若游絲的妖力，在強烈的情緒沖擊下，竟然短暫地沖破了天劫麻痹的封鎖，猛地匯聚于她指尖！蘇璃甚至來不及思考法術(shù)是否會再次失靈，對著那幾個大漢的方向，幾乎是本能地凌空一劃！

目標(biāo)：為首光頭大漢的腳下。

她本意是想施展一個最基礎(chǔ)的“絆足術(shù)”。

然而，體內(nèi)妖力的紊亂和天劫力量的干擾，讓法術(shù)的效果發(fā)生了極其詭異、極其微妙的偏移。

“哎喲我操——！”

光頭大漢腳下似乎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猛地一絆，整個人頓時失去了平衡，如同一個巨大的麻袋，臉朝下狠狠栽向地面！這本在蘇璃意料之中。

但詭異的是，他摔倒的姿勢……太完美了。就像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的慢鏡頭，他龐大的身軀帶著巨大的慣性，不偏不倚，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在了旁邊那個正掄起棒球棍、準(zhǔn)備砸向年輕人的同伙腰眼上！

“嗷——！”第二個大漢猝不及防，被撞得像個陀螺般原地轉(zhuǎn)了半圈，手中的棒球棍脫手飛出，好巧不巧，帶著破風(fēng)聲，精準(zhǔn)無比地砸在了第三個剛剛沖上來、正齜牙咧嘴的大漢腳背上！

“我的腳——！！！”第三聲慘叫凄厲地響起。

電光火石之間，三個兇神惡煞的追兵，因為光頭大漢那一個“恰到好處”的摔倒，以一種充滿黑色幽默的連鎖反應(yīng)方式，滾作一團，痛呼聲和咒罵聲此起彼伏。

那個被追殺的年輕人——林一白，已經(jīng)做好了硬挨一下的準(zhǔn)備，甚至能感覺到鋼管揮來帶起的風(fēng)壓。預(yù)期的劇痛卻沒有降臨。他驚愕地回頭，看到的就是這匪夷所思、如同鬧劇般的一幕：三個追兵莫名其妙地自己絆倒了自己，還互相砸得不輕，在地上滾成一堆，暫時失去了戰(zhàn)斗力。

怎么回事？林一白完全懵了。難道是老天爺終于開眼了？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的、帶著點痛楚的吸氣聲從巷子深處傳來。林一白猛地循聲望去。

在堆積的破舊紙箱和散發(fā)著怪味的垃圾桶旁，光線最昏暗的角落，蜷縮著一個身影。她穿著件極不合身的舊外套，身形單薄得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走。她似乎想站起來，但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一只手用力撐住了旁邊冰冷粗糙的磚墻，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深秋的夜風(fēng)吹起她頰邊幾縷散落的烏發(fā)，露出一張即使沾染了灰塵、在昏暗中也難掩驚心動魄的側(cè)臉輪廓。尤其是那雙眼睛，正警惕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望向他這邊，像蒙塵的星辰，又像受驚后強作鎮(zhèn)定的小獸。

林一白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他從未見過這樣一雙眼睛，清澈得仿佛能映出人心底最深的角落，卻又藏著太多他無法解讀的、不屬于這個喧囂都市的古老秘密。

三個混混罵罵咧咧地掙扎著爬起來，為首的光頭捂著流血的鼻子，惡狠狠地瞪了林一白一眼，又狐疑地掃了掃那個角落里的身影，大概是覺得今晚實在邪門，加上自己也掛了彩，暫時不想再糾纏。

“林一白！算你小子走狗屎運！給老子記住，欠彪哥的錢，連本帶利，一分都別想少！我們走！”光頭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在兩個同樣齜牙咧嘴的同伙攙扶下，一瘸一拐地、罵罵咧咧地消失在小巷入口的黑暗里。

危機暫時解除。

巷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詭異的寂靜。林一白扶著冰冷的墻壁，劇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復(fù)。劫后余生的虛脫感涌上來，他這才感覺到后背被冷汗浸透的涼意。他再次看向那個角落。

那個女孩依舊站在那里，背靠著墻，微垂著頭，肩膀似乎還在不易察覺地輕輕顫抖。剛才那三個混混離開時掃向她的、帶著戾氣和探究的眼神，顯然讓她受到了驚嚇。昏黃的路燈光吝嗇地勾勒出她纖細(xì)的身影和蒼白的下頜線，像一幅定格在危險邊緣的脆弱剪影。

“喂……”林一白清了清干澀發(fā)痛的喉嚨，聲音有些沙啞，“你…你沒事吧？”他試探著向前走了兩步，保持著一點距離。這女孩出現(xiàn)的時機和地點都太詭異，還有剛才那三個混混莫名其妙的“內(nèi)訌”……他腦子里亂糟糟的，本能地保持著警惕，但看著她那副孤立無援的樣子，心頭又莫名地揪了一下。

蘇璃聞聲抬起頭。隔著幾步的距離，那張臉清晰地映入林一白的眼簾。饒是他這個在娛樂圈邊緣摸爬滾打、見過不少漂亮面孔的導(dǎo)演，也在那一瞬間感到了呼吸一窒。不是那種千篇一律的精致，而是一種……近乎非人感的、帶著山野靈氣的昳麗，眉眼間卻又縈繞著一種初入塵世的懵懂和驚惶。尤其那雙眼睛，此刻帶著一絲強裝的鎮(zhèn)定看向他，像跌入陷阱的幼鹿。

“沒…沒事。”她的聲音很輕，帶著點奇異的柔軟口音，像山澗清泉淌過青苔。她下意識地又往墻邊縮了縮，仿佛那冰冷的磚石能給她提供一點安全感。剛才情急之下強行催動那點可憐的妖力，此刻反噬的麻痹感如同無數(shù)細(xì)小的冰針在四肢百骸里亂竄，帶來一陣陣難以忍受的酸痛和僵冷，讓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

林一白注意到了她扶著墻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還有那微微顫抖的身體。她看起來糟透了，比他這個剛被追完債的還要狼狽幾分。警惕心被一種更強烈的惻隱壓了下去。

“剛才……謝謝你。”林一白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雖然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直覺告訴他，那三個混混的“意外”很可能和眼前這個古怪的女孩有關(guān)。他走近幾步，這次距離更近了些，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某種草木混合著泥土的味道，很干凈，與這污濁的小巷格格不入。“我叫林一白。你……”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沾著泥灰的褲腳和明顯不合身的舊外套上，“你怎么會在這里？那些人……沒傷著你吧？”

“蘇璃。”她低聲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聽到他的問題，她飛快地?fù)u了搖頭，隨即，一陣極其不合時宜、異常響亮的“咕嚕嚕”聲，猛地從她平坦的小腹處傳了出來，在寂靜的小巷里清晰得有些尷尬。

蘇璃的臉頰瞬間飛起兩抹紅暈，一直燒到耳根。她窘迫地低下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五百年清修，何曾受過這等腹鳴如鼓的羞辱！

林一白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里帶著點無奈，更多的是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自嘲。“餓了？”他摸了摸自己同樣空空如也的口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剛才被追債，身上僅剩的幾十塊零錢也跑丟了。他抬眼看了看巷子口對面那家燈火通明、散發(fā)著誘人食物香氣的24小時便利店，明亮的燈光映照出里面琳瑯滿目的貨架，也映照著他此刻的囊中羞澀。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蘇璃肚子里那頑固的“咕嚕”聲還在間歇性地控訴著。

林一白煩躁地抓了抓自己本就凌亂的頭發(fā)。他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被高利貸追得滿街跑，下一頓飯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別說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看起來比他還慘的女孩。理智告訴他應(yīng)該立刻離開，這女孩身上的謎團太多。

可當(dāng)他再次對上蘇璃那雙因為饑餓和窘迫而微微泛著水光的眼睛，那眼神里有著一種不諳世事的天真，還有一種……奇怪的、仿佛認(rèn)定他似的執(zhí)拗？鬼使神差地，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帶著點破罐子破摔的荒謬感。

“那個……”林一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飄向?qū)γ姹憷甑臒艄猓袷墙o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找點底氣，“我…我其實是個導(dǎo)演。嗯…雖然暫時…嗯…遇到點小困難。”他含糊地帶過自己“票房毒藥”和欠一屁股債的事實，“現(xiàn)在在弄一個新項目，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缺個打雜的助理……”

他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回蘇璃身上，帶著點審視，又帶著點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近乎同病相憐的沖動：“看你…好像也沒地方去？要不要…先跟著我干？別的沒有，盒飯管夠。”

“盒飯？”蘇璃茫然地重復(fù)了一遍這個陌生的詞匯，但捕捉到了最關(guān)鍵的信息——管飯！她那因為饑餓和妖力反噬而黯淡的眼睛，瞬間像注入了星光，猛地亮了起來，直直地看向林一白，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渴望。“有飯吃？”

林一白被她這過于直白和熱烈的反應(yīng)弄得有點措手不及，隨即心頭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好笑。這姑娘到底是餓了多久？他點點頭，語氣肯定：“嗯，管飯。一天三頓，有肉有菜那種。”

蘇璃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頭，生怕他反悔：“我做！”聲音清脆，帶著一種終于找到飯票的如釋重負(fù)和急切。

林一白看著眼前這個漂亮得不像話、卻仿佛剛從哪個深山老林里鉆出來、連“盒飯”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女孩，心里那點荒謬感更重了。他這算不算拐帶人口？還是個看起來腦子可能不太靈光的？他甩甩頭，壓下亂七八糟的念頭，指了指巷子對面：“那……先跟我去個地方？今晚……嗯，湊合一下？”

蘇璃立刻跟上他的腳步，亦步亦趨，像只生怕被主人丟下的小動物。饑餓的胃和體內(nèi)翻騰的麻痹感讓她腳步有些虛浮，但想到“管飯”的承諾，每一步都踏得異常堅定。

林一白帶著她七拐八繞，遠(yuǎn)離了剛才那條危險的巷子，最后停在一棟灰撲撲的、外墻瓷磚剝落了不少的老舊居民樓下。樓道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和油煙混合的氣息。他掏出鑰匙，打開了一樓一個連防盜門都銹跡斑斑的小門。

門一開，一股混合著泡面味、煙味、灰塵味和某種電子設(shè)備發(fā)熱味道的復(fù)雜氣息撲面而來。

“地方小，有點亂，別介意。”林一白側(cè)身讓蘇璃先進去，語氣帶著點尷尬。

眼前的空間逼仄得超乎想象。與其說是一個家，不如說是一個堆滿了各種奇怪雜物的倉庫兼工作室。一張行軍床靠墻放著，上面堆著沒疊的被子。旁邊就是一張巨大的、幾乎占據(jù)了半個房間的舊木桌，上面堆滿了散亂的劇本、分鏡稿紙、貼著五顏六色標(biāo)簽的硬盤、幾臺嗡嗡作響的老舊電腦顯示屏，還有幾個吃剩的泡面桶和空飲料瓶。墻角胡亂堆著幾個裝器材的黑色大箱子，三腳架、反光板、柔光箱之類的攝影器材從箱子邊緣探出頭。唯一的窗戶被厚厚的遮光窗簾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有桌上幾盞小臺燈提供著昏黃的光源。

這環(huán)境，別說和廬山清幽的洞府比，就是比剛才那條垃圾巷，似乎也只是多了個屋頂而已。蘇璃站在門口，有些茫然地打量著這個“恩人”的棲身之所。五百年清修，餐風(fēng)飲露，洞府雖簡樸卻也干凈整潔，何曾見過如此……充滿“人間煙火氣”的狼藉之地？

林一白手腳麻利地把行軍床上的被子胡亂一卷，塞到角落一個勉強能看出是沙發(fā)的物體上（上面也堆著衣服和劇本），騰出床板。又從桌子底下拖出一個落滿灰塵的折疊行軍床，吭哧吭哧地打開，擺在那張桌子旁邊。兩張床之間，就只剩一條狹窄得僅容一人側(cè)身通過的縫隙。

“條件就這樣了。”他抹了把額頭不存在的汗，指了指那張折疊床，“今晚你先睡這個。明天……”他頓了頓，眼神瞟向桌上那幾個空泡面桶，“明天我去想辦法弄點錢，先把吃飯問題解決了。”他實在沒好意思說，自己現(xiàn)在連買兩桶新泡面的錢都掏不出來。

蘇璃的目光卻落在那張勉強算是“床”的鐵架子上，又看了看林一白那張同樣簡陋的行軍床。兩張床幾乎挨在一起。她微微蹙了蹙眉。五百年獨居，早已習(xí)慣了一個人占據(jù)整片山頭的空曠。這種近在咫尺的、屬于另一個陌生雄性生物的強烈存在感和氣息……讓她本能地感到一絲不自在。她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身體微微繃緊。

林一白注意到她細(xì)微的動作和瞬間流露出的疏離感，以為她是嫌棄環(huán)境太差，心里那點尷尬和窘迫更甚了。他煩躁地扒拉了一下頭發(fā)：“咳，湊合一晚吧，總比睡大街強。”他轉(zhuǎn)身走到桌邊，在一堆雜物里翻找，終于從一個抽屜角落摸出最后半包餅干，還是超市臨期打折的那種。他把餅干遞給蘇璃，“喏，先墊墊。我去燒點水。”

蘇璃遲疑地接過那半包印著奇怪圖案的塑料包裝物，學(xué)著林一白剛才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撕開包裝。一股混合著油脂和糖精的甜膩味道散發(fā)出來。她拿起一塊焦黃色的、邊緣帶著鋸齒的圓形薄片（餅干），試探著咬了一小口。

嘎嘣。

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混合著人造黃油、廉價面粉和過量砂糖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口感干硬粗糙。比起山中清甜的野果、純凈的晨露，這味道實在算不上好。但此刻對于饑腸轆轆的她來說，無異于珍饈美味。她小口小口地，卻極其迅速地吃著，連掉在掌心的碎屑都仔細(xì)地舔干凈。

林一白端著一個磕掉了瓷的舊搪瓷缸子過來，里面是剛燒開的熱水。他看著蘇璃安靜而專注地吃著那半包廉價餅干的樣子，心頭莫名地軟了一下。這個突然出現(xiàn)在他狼狽時刻的奇怪女孩，身上有太多謎團，可此刻她蜷縮在折疊床邊、小口啃餅干的樣子，卻只讓人覺得……可憐。

“慢點吃，喝點水。”他把搪瓷缸放在旁邊一個充當(dāng)床頭柜的紙箱上。熱水蒸騰起白色的霧氣，模糊了蘇璃低垂的眉眼。

蘇璃拿起那個沉甸甸的搪瓷缸，杯壁很燙。她雙手捧著，小心地吹了吹，然后啜飲了一小口。溫?zé)岬陌组_水順著食道滑下，暫時熨帖了饑餓帶來的空虛感。她抬起眼，看向坐在對面行軍床上、正點燃一支廉價香煙的林一白。

煙霧繚繞中，他年輕卻寫滿疲憊的側(cè)臉顯得有些不真實。眉心習(xí)慣性地擰著，嘴角微微向下撇，帶著一種被生活反復(fù)捶打后的麻木和倔強。那雙眼睛，在煙霧后顯得有些晦暗不明，卻依稀還能捕捉到一絲屬于她記憶中那個小道士的澄澈底色，只是被厚厚的塵世風(fēng)霜所覆蓋。

這就是她跨越五百年時光、歷盡雷劫也要尋找的恩人轉(zhuǎn)世？一個被高利貸追得滿街跑、住在如同垃圾堆的出租屋、靠臨期餅干果腹的……“導(dǎo)演”？蘇璃握著搪瓷缸的手指微微收緊，溫?zé)岬谋趥鬟f著真實感。

“林…導(dǎo)演？”她試探著開口，聲音因為干澀而有些低啞。

林一白從繚繞的煙霧中抬起頭，帶著點詢問的眼神看向她。

蘇璃抿了抿唇，問出了盤旋在心頭的問題：“你拍的故事……有人看嗎？”她不太懂“票房毒藥”是什么意思，但剛才那些追債的混混喊出的“狗都不看”和“爛片”卻聽得真切。

這個問題像一根針，精準(zhǔn)地戳破了林一白用麻木和自嘲筑起的薄殼。他夾著煙的手指猛地一抖，一截長長的煙灰簌簌落下，燙在他的牛仔褲上，留下一個微小的焦痕。他像是感覺不到痛，只是沉默地、狠狠吸了一大口煙，直到辛辣的煙霧在肺里打了個轉(zhuǎn)，才緩緩?fù)鲁觯饕宦晭缀趼牪灰姷摹е鴿庵刈猿暗膰@息。

“呵……”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對面墻壁上貼著的一張早已褪色的、印著某個電影節(jié)的宣傳海報上，“以前……可能有人看吧。現(xiàn)在……”他搖了搖頭，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被現(xiàn)實磨平了棱角的鈍痛，“大概……是我拍的東西，真的沒人喜歡了。”他掐滅了煙頭，動作有些粗暴，然后整個人向后倒在行軍床上，用手臂擋住了眼睛，似乎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狹小的出租屋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電腦機箱風(fēng)扇輕微的嗡鳴和窗外遠(yuǎn)處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囂背景音。昏黃的燈光下，塵埃在空氣中緩緩浮動。

蘇璃捧著溫?zé)岬奶麓筛祝粗鴮γ嫘熊姶采夏莻€用胳膊擋住臉、周身彌漫著失敗者頹喪氣息的年輕導(dǎo)演。五百年妖生，她見過山川傾覆，見過滄海桑田，卻從未如此刻這般，近距離地感受到一個凡人靈魂深處那種沉重的、幾乎要將人壓垮的失意。

這就是人間嗎？這就是她要報恩的對象嗎？

她低頭，看著缸子里晃動的、映著自己模糊倒影的白開水。水中那雙屬于狐妖的眼眸深處，一絲困惑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固執(zhí)的、如同磐石般的決心，緩緩沉淀下來。

無論他此刻如何落魄，無論這人間多么喧囂陌生，無論她這身殘存無幾的妖力多么不靠譜……

恩，必須報。

路，再難也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