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高放的魂被勾走了(二)
- 沈繡:繡娘也能名垂青史
- 狼山上的郎
- 1972字
- 2025-06-20 21:36:07
第35章 高放的魂被勾走了(二)
曼壽堂前的一副對聯吸引了她,英子一字一字念叨:
“某樹某丘,敬愛有加,吾童子時釣游所在;可坐可濯,起居惟適,亦大丈夫閑處之為。”
高放介紹說,這是張謇題的,由南通當代的書法家秦能所書。經過廚房、備餐間和餐廳的時候,高放說:“估計你曾祖父常來這里喝酒吃飯——當年,張謇和沈壽經常在這里宴請親朋好友和傳習所的教師。”
壽垣英子感慨:“真想在這里住上幾天。”透過圍墻漏窗,高放指著河對岸西歐凱旋門式的新有斐大酒店說:“我想安排你住那里,可以天天看見濠河呢。”
“呀,好漂亮的酒店啊!”英子叫。
“噓,別出聲。”高放側耳,目光在墻根的草叢中探測器一般掃來掃去,“聽!”
“什么也沒聽到啊。”
“蟋蟀!”
“瞿,瞿,瞿……”果然,有細微的叫聲。但見高放蹲下身子,雙手猛地向草叢中一撲,叫聲驟停,他從包中掏出一個小巧玲瓏的木雕蟋蟀罐,利索地裝入蟋蟀。遞給英子看:“這是中華黑蟋蟀,品相一般,隨便養著玩兩天。我家里養了頭大將軍,那才厲害呢,斗遍南通無敵手。這只蟋蟀,逮回去陪練。”
壽垣英子上下打量高放:“嗬,你還喜歡這個啊?我們日本人也有喜歡蟋蟀的,不過主要是聽它的鳴叫聲,不是用來斗的。”
高放托著蟋蟀罐:“我也喜歡聽它們唱歌,唧唧吱,唧唧吱……那是發情了……”
兩人出了濠陽小筑,沿著濠河邊往西走,經過一道長廊,竹影婆娑邊,面東的拱形大門,紅彤彤的,上面懸一紅底金字篆書匾額“女工傳習所”。大門緊閉,門上有一小字提醒:“請走南大門。”
“這里就是你曾祖壽垣貞次郎工作、生活的主要場所。1992年在原址修建了這棟二層小樓,成立沈壽藝術館館。”高放指著門匾問,“你可知道題寫沈壽藝術館的鄒家華是誰?”
英子搖頭。
“就是我剛才說到的鄒韜奮的兒子。鄒韜奮有兩個兒子,大兒子鄒家華,擔任過國務院的副總理,全國高官會的副委員長,今年已經87高齡了;二兒子鄒競蒙,原名叫鄒家騮,他可是第一個在聯合國組成機構中擔任主席的中國人,當過中國氣象局局長、世界氣象組織主席,可惜啊,1999年,他70歲那年,在BJ燕山大酒店停車場,被持刀搶劫的三個歹徒殺死了。走,進去看看,”高放邊說邊道,“這塊花崗巖石匾,‘神針’二字,劉海粟寫的,劉海粟,知道吧?”
英子點頭:“知道的,書畫大師,我們拍賣過他的作品。”
“劉海粟曾經說中國第一個畫素描的不是他,而是沈壽,說沈壽是用繡針畫出的素描。”高放笑,“沈壽還有一個稱號是‘針神’,那是她的繡品才被慈禧太后賞識時,大學者俞樾題寫在沈壽繡品上的。俞樾知道嗎?”
“不知道。”英子很謙虛。
高放賣弄學識:“俞樾太牛了,樸學大師啊,經學,子學、史學、訓詁學,戲曲、詩詞、小說、書法,沒他不精通的,我們小時候最喜歡看的通俗小說《七俠五義》,就是他修改后才得以廣泛流傳。你回去仔細查查,說不定你們也拍賣過他的書法作品。他是俞平伯的曾祖父,俞平伯,詩人,研究紅樓夢的,這個你也不知道吧?那個章太炎、吳昌碩,你們日本的井上陳政,都是俞樾的門生啊。”
壽垣英子滿臉崇敬:“章太炎、吳昌碩、井上陳政,他們我知道。”在沈壽的漢白玉半身塑像前,英子鞠了一躬。
在二樓陳列室,兩人觀賞了沈壽的《耶穌像》《女優倍克像》的復制品,還有韓熙載《夜宴圖》、張萱《宴樂圖》等名畫的繡品。
其中有一幅是鄒家華母親沈粹縝女士繡的張謇手跡,內容是唐代御史許瑤的詩:
“志在新奇無定則,古瘦漓驪半無墨。醉來信手兩三行,醒后卻書書不得。”
精微之處,沈粹縝用自己的頭發所繡。這件精品沈粹縝一直隨身珍藏,后來和沈立的作品《馬頭》、沈壽的《蛤蜊圖》一起,捐給沈壽藝術館。
在沈立、沈壽的兩幅真跡前,壽垣英子嘆為觀止。
高放介紹說,《馬頭》是沈立1918年繡制的,她把一根絲線劈成八絲,甚至十二絲來刺繡順風飄拂的馬鬃,空靈而飄逸,而馬眼摻雜深淺不一的黑白絲線,由外眶往內圈逐漸收攏,使瞳孔顯得更加炯炯有神;沈壽的《蛤蜊圖》繡于1916年,粗細不等的黑色絲線,在玉白的綢緞上勾勒出蛤蜊的外殼及一道道貝紋,活像一幅鉛筆素描,簡潔、明快而富有立體感。
英子說:“這兩件是鎮館之寶啊!”
高放說:“還有一件鎮館之寶呢。”他指著一個玻璃櫥柜中陳列的《雪宧繡譜》手稿和1919年翰墨林書局出版的版本說,“這是沈壽口述,張謇筆錄的中國刺繡史上第一部系統的刺繡理論專著,算不算寶貝?”
英子點頭:“不容易啊!”
兩人欣賞了近年來沈壽藝術館承制的國禮《奧巴馬總統全家福》《比利時國王夫婦像》《普京總統肖像》的復制品后,去隔壁的因樹齋,當年沈壽從濠陽小筑搬出來后,就住在這個小院里。大門關著,現在是張謇研究中心的辦公地。兩人看著那棵皂莢樹的蒼翠葉子和掛著的狹長皂莢,想著100年前樹下的人,只有一聲嘆息:樹猶如此,人何以堪!物是人非,情何以堪!
高放的目光迷離,看不清自己的未來。
英子目光也是迷離的,她看不清什么呢?
高放看不清英子,英子能看清高放嗎?
人與人,誰又看得清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