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013年：仿真，不容易?。ǘ?

羌笛告訴高放，已通知日本佳和藝術品株式會社駐上海辦事處首席代表壽垣英子今天上午來公司來提貨。

作為女人，和嫵媚到骨子里的凌碧涵比，壽垣英子顯得知性、文氣，而和忐忑不安的衛楨茹比，英子又顯得特別干練。在笛茹公司的產品陳列室，她完全被《竹林七賢圖》折服。壽垣英子的手上，還拿著藏在南京博物館里的包紹英所繡原作的照片，她看一眼照片，再看一眼繡品，除了落款不同，其他一模一樣。羌笛殷勤道：“英子小姐，要不要把像框拆了驗下？這是這幅作品的裝裱師高放先生，可以麻煩他一下?！?

衛楨茹急得白他兩眼。

壽垣英子微微一笑，道：“不用勞煩高先生，我非常滿意。等會麻煩你把繡品搬到我車上就可。余款我現在就通知總部辦理，請稍等?！彼统鍪謾C，說了一通日語。隨后用簡單的英語加中文虛詞告訴羌笛：“OK了?！?

羌笛笑逐顏開，握著壽垣英子的手：“合作愉快，英子小姐還要什么繡品，盡管提要求，我和楨茹保證全力以赴，讓你滿意而歸。”羌笛松開英子的手，指著高放道：“這位高放先生是我的好朋友，在書畫裝裱、鑒定、修補方面造詣很深，也收藏了不少稀世名作，希望英子小姐有機會去南通，和高先生多多合作。”

英子從精致的坤包中摸出一張名片遞給高放：“請多關照?！?

高放雙手接過，道：“不好意思，我沒帶名片，這樣，我撥一下英子小姐的電話，煩您存一下——高放，高興的高，開放的放。如果到南通，提前打我電話，我一定盡地主之誼。我聽羌笛說過，您祖上曾在南通生活、工作過，我一定陪您好好游玩?！?

英子鞠躬：“多謝，一定?！?

看著裊裊離去的日本女人，想著風情萬種的凌碧涵，高放暗自總結：不虛此行啊。

高放的手機響了。

花非棉的電話：“高放，回南通了嗎？”

“還沒，今天下午回?！?

“行，明天上了班到我辦公室來下，商量件事?！?

“什么事?。俊?

“見面說，電話里不方便?！?

高放出來時，請假的理由是：上海有個客戶請他修復一張古畫。

羌笛說：“花非棉吧？啥事？”

高放道：“她沒說，只說面談?！?

衛楨茹急問：“會不會國禮的事定了？你不是說上月有人去考察了嗎？”

高放說：“最近來考察的客人有好幾批，老外也有，但我也不太清楚有沒有外交部禮賓司的人?！?

衛楨茹拉了下羌笛的衣袖：“你得抓緊，最好想辦法把禮賓司司長章坤聲搞定！他可是一言九鼎予取予奪的實權人物??！”

羌笛點點頭：“是啊，得抓住重點！章坤聲就是電腦主機，手機芯片，搞定他，才能柳暗花明，順風順水，要不，沒戲。”

羌笛的小眼珠轉得飛快，讓高放聯想起高速運轉的電腦繡花機，嚓嚓嚓嚓，嗡嗡嗡嗡，變魔術似的，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腦袋一晃，一幅布、千百根線，就成為仿真繡精品。高放也想到自己，一張宣紙，幾支畫筆，多種顏料，幾方石頭，印泥，濃茶，煙葉，黃檗，皂角，食醋，香，藤黃，赭石，花青，明礬，紫外線燈，電吹風，電熨斗……有時還要放在有蟲的米缸里，在陽臺上曬，甚至，有一次，高放還把一幅用明代的宣紙、古墨、老印泥仿造的董其昌書法在霉味濃重的車庫里擱了半年，才順利出手。

仿真，不容易??！

當科威特薩巴赫家族的王室成員小艾哈邁德站在《默罕默德像》前時，羌笛感覺不到壽垣英子來取貨時他發自肺腑的鎮定自若和滿滿信心。

小艾哈邁德的打扮和他們的先知差不多，一身簡潔的亞麻白袍，整齊的胡須，頭上沒裹頭巾，溫文爾雅。小艾哈邁德靜靜地審視著繡品，一刻鐘過去了，沒移動腳步，也沒說話。他就這么盯著看，幾個隨從零散地站在陳列室中，有的看著小艾哈邁德，有的盯著羌笛，也有的打量著衛楨茹和凌碧涵。

羌笛額上沁出了薄薄一層汗。

在小艾哈邁德微微轉過臉來時，羌笛靠上一步，用英文磕磕絆絆說：“這是復制品，原作收藏在南通雪宧仿真繡博物館，這是由原創人員衛楨茹親自領銜復制的。就是這位，我夫人?！彼钢l楨茹。

小艾哈邁德露出一絲笑意，英文很流利：“謝謝，非常棒，我很滿意?！?

羌笛松了口氣，建議道：“艾哈邁德先生，邀請你參觀下我夫人的工作室，讓你近距離了解中國仿真繡的誕生?！?

小艾哈邁德點頭，一群人跟著衛楨茹下樓。

寬敞的工作室，安放著兩個傳統的繡繃繡架，一個是一幅完成了三分之二的《默罕默德像》，另一個是已經接近完成的《貓嬉圖》。羌笛介紹說：“艾哈邁德先生，在接到您的訂單前，我們就開始復制先知像，因為這是衛楨茹的代表作，所以決定復制一幅自己收藏，對，就是這幅刺繡?！?

衛楨茹坐到繡架前，拈起細若毛發的針，在繡地上刺，上上下下，行云流水般，讓人眼花繚亂。

羌笛說：“不知道艾哈邁德先生看出來了沒有？這幅作品和給您的比，還是有瑕疵的，所以，我們當時就決定，另起爐灶，重新制作，把更好的作品提供給熱愛中國仿真繡的人，而略遜一籌的，留給自己?！?

小艾哈邁德饒有興趣地看著衛楨茹刺繡，撫掌道：“羌笛先生，這幅先知像，在我看來，同樣巧奪天工，不知道先生能否也買給我？”

羌笛大喜，可表現出來的是愁眉苦臉：“像這種頂尖繡品，普通繡工根本完成不了，都得由我夫人親自繡制，耗時費力……”

小艾哈邁德伸出兩個手指頭：“這樣，在原價上，我再加兩萬美元……不著急，年底交貨，趕得上明年3月12日的圣紀節就行?！?

羌笛和衛楨茹商量：“你看行不行？”

衛楨茹英語不行：“羌笛，你就跟他說，既然他如此喜歡，我就忍痛割愛，等把這件作品完成后，重繡一幅留著?！?

小艾哈邁德右手按住胸口，微微低了下身子：“那就辛苦衛女士了?！?

先知默罕默德在繡架上溫和慈愛地看著蕓蕓眾生，衛楨茹把他目光里的悲憫和寬恕表現得淋漓盡致。

非高手不能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