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西城的涌金門、錢塘門與東城的艮山門、北土門的鳴鼓聲,圍城三日的童貫大軍,總算正式的開始攻城了。
其實說起來,東城的佯攻,自昨夜凌晨便已經(jīng)開始。
雙方發(fā)生了小規(guī)模的攻守之戰(zhàn),就著夜色,倒是沒怎出現(xiàn)傷亡。
城內(nèi)的布防可以說很是嚴密。
別看方臘如今的形勢不妙,但在幾日前征得一些糧食后,手下的兵卒卻變得更加狂熱。
畢竟,如今唯一的食物來源就只有圣公,大敵當前,哪個又不敢效死命呢?若是城外童貫大軍進了城,他們這些叛軍,怕是全都要腦袋搬家。
一時間,盡管城內(nèi)已經(jīng)徹底的失去了秩序,但方臘的軍兵,卻沒有任何軍亂的事情發(fā)生,反而變得同仇敵愾。
更大的恐慌,壓在城中每一個人的頭上。
在宣和三年,正月底的下午,同樣也壓死了起義軍堅守并經(jīng)營杭州城的決心。
幾日前方臘掏空了這座城市最后的糧食。
易子而食,人吃人的食人巷也越發(fā)多了起來。
街道上一片死寂,沒什么人影。
偶爾可以見到一隊慌亂的義軍跑過來,又趕過去。平民百姓的身影,幾乎一個也無。
這幾日,起義軍四處抓鬧事的流民乞丐,因此,白日里的街道上,空蕩蕩的猶如一座鬼城。
冰冷的橋洞下,擠滿了死尸,有幾人在追趕著一只瘸了腳的野狗,嗚咽著發(fā)出凄慘的哀嚎。
遠處的河道旁,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嫗,正弓著身子挖著河邊的草根,身后的竹籃里一個嬰兒被黑灰色的麻布包裹著,很是安靜。
河道上,有幾雙餓的綠油油的眼睛一直注視著這邊,直到某一刻,他們突然撲了上去,響起了凄厲與絕望的哭喊。
隨后,那老嫗看著消失的眾人,吊死在了河岸邊的柳樹上。
河岸上的觀橋書院,里面聚集著一些滿嘴道德的讀書人。
前些時日,圣公待他們還算禮遇,糧食什么的也沒有缺少。
如今大軍圍城,舉城缺糧之下,書院的糧食早已吃空,他們仗著圣公手下缺少讀書人,一時間也不能拿自己等人怎么樣,便嚷嚷著要去找圣公理論。
不過結(jié)局不是很好,畢竟,圣公方臘可不是大宋官家那般好說話,山長和一些教書的先生講著所謂的微言大義,被方臘的人直接一刀殺了。
還連累了他們這些沒有鬧事的學生,如今的書院大門緊閉,全然沒有了往日的蓬蓽生輝。
老儒生推開院門,身子顫巍巍的不知是被誰給推了一把,隨后院門嘭的一聲再次關(guān)閉。
老儒生須發(fā)皆張,渾濁的雙眼中浸著淚光,蒼白的胡須抖動著,聲音顫抖。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隨著噗通一聲墜水的聲音傳來,老儒生的聲音似乎還回蕩在書院門前。
隨后,書院里傳來一陣爭吵聲,大抵是有人后悔了了剛才的決定,與他們起了爭執(zhí)。
當有人喊出,沒有糧食了之后,書院又再次陷入了寂靜。
這里的插曲在城中每一個地方都在上演,街頭巷尾化不開的死亡氣息,墻角下,排水溝,隨處可見蜷著身子的僵硬尸體。
有的裹著一張破草席,已經(jīng)露出了白骨,有的尚有余溫,口中呢喃著吃食的名字。
貓兒橋巷的外面,兩只弩矢響起兩道破空聲,釘在了兩名流民的身上,瞬間血流如注,倒在了地上。
最終一名婦人被拉進了遠處的食人巷,只救下了一名瘦弱的小女孩嘴中哭喊著自己的阿娘。
“唉~”
許央嘆息了一聲,這一幕他見過太多了,自己也曾是其中的一員。
他抱起小女孩,走進了巷子。
“指揮使有令,日落酉時之前,一只蒼蠅都不許進入這個巷子,我已經(jīng)違令了,我這就去受罰!”
眾兵卒點了點頭,古怪的看著自家隊長。
“許隊長,咱們今晚什么時候撤離?”
許央想了想,最后露出一絲淡然的笑意。
“聽指揮使的安排,守好巷子,指揮使帶咱們離開。”
“是!”
這些兵卒,內(nèi)心激動的無以言表。
這條巷子他們早就待夠了,外面的慘狀也早就看夠了,這種每天都處在壓抑和緊張的環(huán)境里,他們的內(nèi)心都快有崩潰的趨勢了。
若不是陳策這兩日,總與他們做思想教育和開導(dǎo),只怕都已經(jīng)有人精神失常了。
許央帶著小女孩來到校場,康星言是最先發(fā)現(xiàn)的,不由急忙跑了過來,眼神冰冷道:
“你壞了規(guī)矩,快送出去!”
許央搖了搖頭,低聲囈語:
“她像我家大姐兒......”
僅這一句話,康星言剛要呵斥的聲音,頓時變得偃旗息鼓。
如今這個院子里的人,都知道許央有兩個孩子,一個女兒被人打死給吃了,救來的時候身邊就只剩一個小兒子了。
前幾次,自家指揮使讓眾人介紹自家成員現(xiàn)狀的時候,這個漢子哭的稀里嘩啦最是感人,因此,自家指揮使還把馮驄的精美短刃送給了他,當時可羨煞了不少兄弟。
“可你這......唉~你自己去見指揮使吧......”
說著,他便轉(zhuǎn)身對著校場上的兵卒大喊了一聲:
“還看什么,解散,修整狀態(tài),晚上還得干活呢!”
小女孩眼中滿是淚花,雙眼望著抱著自己的許央,懂事般的沒有吵鬧。
許央先是喊來了自家婆娘,將其帶下去喂了點吃食。
隨后一臉堅定的來到了后院的入口處。
噗通一聲,二話不說直接跪在了道路的中間。
兩側(cè)的門衛(wèi)見此,也只是相互對視了一眼,嘆息著沒有說話。
后院中。
回過神來的宗老,目光灼灼的再次看向陳策:
“以小友之言,那火藥的硝石,硫磺何以使其精純?又配比幾何?”
陳策輕笑著看了一眼入口處的許央,對著宗老搖了搖頭:
“宗老這般可就失了君子之風了,哪有人直接問人家機密的,也就是我,若是換了旁人故意給你一個假配方,那可是會炸死人的,我這可救了您老一命啊。”
宗老尷尬一笑,束手于后道:
“確實,確實有些不妥,呵呵~不過小友......”
“您老就別不過了,我的人好像出了點事情,小子就先不陪了。”
這時候,宗老好像也發(fā)現(xiàn)了遠處入門處,跪著一人,便點了點頭。
“小友且去,我們就先回屋子了。”
說著,便和一旁少女朝著前院走去。
“發(fā)生了何事?”
陳策的聲音有些無奈,臨行之前他最怕麻煩,因此,微微帶著不悅。
“請指揮使責罰,我壞了指揮使定的規(guī)矩。”
許央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說了之后,陳策這才松了一口氣。
“我當何事呢,起來吧。”
拉起了許央之后,神情這才變?yōu)閲烂C:
“這件事情說來也并沒什么,但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板子就先不打了,晚上免不了一場廝殺,留些力氣,將功補過吧。”
“指揮使放心!我定然用心!”
......
酉時,夜色如墨。
校場上站滿了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