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九皇子趙琰的悶哼聲短促而壓抑，如同被扼住喉嚨的困獸。他右臂猛地一顫，袖口布料下那焦黑的疤痕驟然變得滾燙！一股深入骨髓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陰冷死氣，如同被喚醒的毒蛇，瞬間從疤痕深處鉆出，順著臂骨瘋狂蔓延！劇烈的痛苦讓他臉色瞬間煞白，額角青筋暴起，按在桌面的左手猛地攥緊，指節發白！
這突如其來的劇變，瞬間點燃了他心中壓抑的恐懼與暴怒！他猛地抬頭，那雙原本帶著警惕和審視的銳利眼眸，此刻已布滿血絲，燃燒著驚疑、痛苦和一種被陰謀鎖定的極致憤怒！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釘在說書臺后那個形容枯槁、氣息奄奄的老說書人身上！
是他！一定是他搞的鬼！
這破敗茶寮，這老邁說書人……都是偽裝！是那些陰魂不散的灰袍人設下的陷阱！他們在用某種惡毒秘法引動我體內的死氣！
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瞬間刺破了茶寮渾濁的空氣！
“拿下他！”趙琰的聲音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從牙縫中擠出。
他身后兩個精悍的隨從，反應快如閃電！在趙琰話音未落的瞬間，已然化作兩道離弦之箭！嗆啷！腰間長刀出鞘，雪亮的刀光撕裂昏暗，帶著凌厲的破風聲，一左一右，如同兩道交錯的死亡弧線，直劈向說書臺后的陳硯！刀鋒未至，森冷的殺意已激得陳硯灰白的鬢發向后飄飛！
茶寮內瞬間炸開了鍋！那幾個麻木的苦力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向墻角縮去，撞翻了瘸腿的凳子。抱孩子的婦人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死死捂住孩子的嘴，縮成一團。攪茶的老漢手一抖，木勺掉進滾沸的鐵鍋里，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連那打盹的老乞丐都驚醒了，渾濁的眼睛里滿是駭然。
刀光臨頭！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說書臺后，陳硯枯槁的身體似乎因這突如其來的殺機而僵硬。他端著那只粗陶碗的手，抖得更加厲害，碗中渾濁的茶水劇烈地晃蕩著，幾乎要潑灑出來。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在刀光映照下，清晰地倒映著逼近的死亡寒芒。
然而，就在刀鋒即將觸及他脖頸與心口的前一剎那——
陳硯的左手，那只纏著破布條、掩藏著沉寂烙印虛無“傷疤”的左手，猛地一顫！
不是恐懼的顫抖！
而是……**被強行引動的、源自指骨深處沉寂烙印的冰冷悸動**！這股悸動比剛才更加清晰、更加劇烈！如同被趙琰袖中爆發的死氣徹底點燃的引信！
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要凍結靈魂的寒意，混合著一種源自存在本源的虛弱與劇痛，如同億萬根冰針，瞬間從左手無名指的“傷疤”處炸開，順著臂骨、肩胛，狠狠刺入他的識海！那沉寂的天道烙印留下的虛無空洞，此刻仿佛變成了一個冰冷的漩渦，瘋狂吞噬著他的意識，要將他拖入永恒的寂滅！
內外交攻！殺身之禍與烙印反噬同時降臨！
陳硯渾濁的眼眸深處，那深沉的疲憊瞬間被一種瀕臨絕境的、近乎本能的瘋狂所取代！他不能再隱藏！再不動，下一刻就是身首異處，神魂俱滅！
“啊——！”一聲短促、沙啞、如同破鑼摩擦的嘶吼從他喉嚨里擠出！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那只端著粗陶碗、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的右手，猛地向上、向前一潑！
動作笨拙、倉促，毫無章法，完全不像一個修士，更像是一個被嚇壞了的老頭下意識的掙扎！
碗中那滾燙的、渾濁的、帶著濃烈焦糊味和草腥氣的劣質茶水，被他這一潑，如同天女散花般，混著粗糙的茶梗和焦黑的碎葉，劈頭蓋臉地朝著迎面劈來的兩道刀光、以及刀光后那兩個兇悍的隨從潑灑而去！
嘩啦！
滾燙的茶水在空中散開一片渾濁的水幕！
這水幕，毫無力量可言，更無半分靈力波動。就是最普通、最骯臟的凡間茶水。
然而——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那渾濁的、散發著煙火焦糊氣息的茶水水幕，與兩道凌厲刀光接觸的瞬間！
嗤——！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冷水滴入滾油的聲音響起！
那兩道足以劈金斷鐵的雪亮刀光，在接觸到水幕中飛濺的渾濁水珠和焦黑茶碎的剎那，竟如同被投入了無形的強酸，刀身上流轉的銳利鋒芒瞬間黯淡、消融！刀光前進的速度更是猛地一滯，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
更詭異的是那兩個持刀撲來的隨從！
他們的動作，在渾濁水珠濺射到他們身上的瞬間，毫無征兆地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僵直**！
不是被水燙到的反應，而是一種源自身體本能的、如同被更高層次存在“凍結”了一瞬的凝滯！他們的眼神在剎那間變得空洞，仿佛神魂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強行抽離了一瞬！雖然僅僅是一剎那，但對于高手相爭，已是致命的破綻！
噗！噗！噗！
滾燙渾濁的茶水，混著焦黑的茶碎，毫無阻礙地潑在了兩個隨從的臉上、脖頸上、胸口上！
“??！”“呃！”
兩聲短促的痛呼響起！那茶水滾燙，燙得皮膚瞬間發紅，焦黑的茶碎粘在臉上，狼狽不堪。但這只是皮肉之苦。真正讓他們驚駭的是，就在被茶水潑中的瞬間，他們體內運轉流暢的內息，竟也出現了極其短暫的、不受控制的紊亂！仿佛被潑中的不是身體，而是……**他們力量的運行軌跡本身**！
刀光徹底潰散！兩個隨從前沖的勢頭被硬生生打斷，狼狽地后退兩步，臉上又驚又怒，更多的是難以置信！他們看著自己手中光芒黯淡的長刀，又看看身上冒著熱氣的污穢茶漬，如同見了鬼！
茶寮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驚呆了。連縮在墻角的苦力都忘了恐懼，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說書人，一碗隨手潑出的粗茶……竟然逼退了兩個如狼似虎的皇家侍衛？！
趙琰更是瞳孔驟縮！他右臂的死氣劇痛尚未平息，此刻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死死盯著說書臺后那個劇烈喘息、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左手死死抓住纏著破布條的無名指、臉色慘白如紙的老者。
不是灰袍人！
絕對不是灰袍人的手段！
灰袍人的力量陰冷污穢，充滿死寂。而這碗粗茶……這碗粗茶里蘊含的……是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渾濁的、帶著煙火燎燒氣息的……**凡俗禁錮之力**？！它竟然能干擾內息運轉，甚至能……短暫凍結殺意？！
這老東西……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這時——
“咳咳……咳咳咳……”陳硯劇烈地咳嗽起來，佝僂的身體蜷縮著，仿佛隨時會散架。他那只潑茶的右手無力地垂下，粗陶碗掉在地上，摔成幾瓣，渾濁的茶水和茶碎濺了一地。他用那只纏著破布的左手死死捂住嘴，指縫間似乎有暗紅色的血跡滲出。他抬起渾濁的眼，看向趙琰，眼神里充滿了驚懼、痛苦和一種……被無端攻擊的、底層人特有的悲憤與茫然。
“你……你們……為何……咳咳……要殺老朽……”他的聲音斷斷續續，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充滿了虛弱和委屈。
這演技，爐火純青。將一個被嚇壞、被誤傷、又莫名遭受無妄之災的可憐老說書人，演繹得淋漓盡致。
趙琰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驚疑不定。那碗粗茶的詭異效果還歷歷在目，可眼前這老者凄慘虛弱的模樣又不似作偽。難道……真是巧合？是自己體內死氣突然爆發引起的誤會？可那碗茶的效果……
他右臂的死氣悸動似乎暫時平復了一些，但那種被鎖定的陰冷感并未消失。他強壓下翻騰的氣血和疑慮，眼神依舊銳利如刀，死死鎖定陳硯，尤其是他那只纏著破布的左手。那破布下，似乎隱藏著什么秘密？
“拿下?！壁w琰的聲音冰冷依舊，但已帶上了一絲謹慎的審視，他緩緩抬起左手，指向陳硯，“留活口。我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東西?！?
兩個隨從雖然驚魂未定，但對趙琰的命令不敢有絲毫違抗。他們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狠色，不再用刀，而是如同鷹隼般再次撲上！這一次，目標直指陳硯雙臂，意圖將其擒拿！
茶寮渾濁的空氣，再次被凌厲的勁風撕裂！
陳硯蜷縮在說書臺后，劇烈咳嗽著，暗紅的血從指縫滲出，滴落在破舊的青衫上。他看著再次撲來的身影，渾濁的眼底深處，那瀕臨絕境的瘋狂再次凝聚，冰冷如鐵。
凡塵的煙火，擋得住刀光，卻擋不住這步步緊逼的……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