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栓子婆娘說,房子走火燒起來之前,她公公一個人關在西屋,不曉得和哪個說話吵架,又笑又罵的,還弄出‘噼噼啪啪’敲打碰撞動靜,將幾個大人都吵醒來,以為是進了賊。”
“真是怪事兒,咱們村好多年沒遭過賊,出事前也沒聽到狗子叫喚。”
“田五叔和有根去柴垛村做了幾天紙扎,傍晚才燒的靈屋紙人,你們說……會不會是沾惹了臟東西回來?”
“噓,你別瞎說,人死為大,小心栓子他娘撕爛你這張破嘴。”
“我沒亂說啊,無緣無故起火,田五叔那么精明強干的一個人,關起門被燒成那樣,這里面太古怪,最好是請上巷村的白道人,幫忙來瞧瞧,有鬼捉鬼,沒鬼除除晦氣也好。”
“呸呸呸,說得怪瘆人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少說幾句。”
“就是,你個長舌婆娘,大晚上的盡掰扯些神神鬼鬼,還讓不讓人睡覺啊?”
“叫你家男人摟緊點,臟東西不敢上門,你怕什么……”
“你別躲,先撕爛你這張損嘴。”
“……”
人間悲傷并不相通,有人痛哭流淚,有人上前寬慰。
也有人扎堆在邊上看熱鬧,交頭接耳低聲談論些不著邊際的東西。
那邊仍然有許多男子忙碌挑水救火,或用鋤頭挖倒泥墻,不讓火勢蔓延到正屋和鄰居院子。
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何紹安,灌了滿耳朵的風言碎語,記住了“白道人”這個名號。
他現在對于能捉鬼的“道人”特別敏感。
突然回頭往上方看去,與一頭悄無聲息爬上屋脊的黑貓四目相對。
黑貓驚得毛發炸起,趴低腦袋,匍匐弓背,居高臨下發出威脅的“嘶嘶”聲。
何紹安迅速隱形,拿竹片指向發怒的黑貓,他體格太小,連一頭過路貓都想欺負他一下,簡直沒有天理,見黑貓仍然作勢欲撲,他擔心被速度奇快的貓爪抓傷,搶先一口凜風噴去。
四五步外,黑貓被無形陰風擊中,嗷叫一聲,彈起在空中。
“噗通”掉落草屋頂上,直直翻滾著摔到地面。
黑貓“喵嗚”慘叫一聲痛醒過來,爬起身一瘸一拐往黑暗中頭也不回躥去。
“嚇了老子一跳,是一頭野貓!”
“有財,你小子是虛了陽火,膽氣不壯,被貓嚇著了。”
“滾滾滾!”
離得近的漢子笑罵著仰頭朝屋頂看去,那里什么都沒有,有幾根稻草從空中飄蕩掉落。
何紹安已經繞去茅屋背面,往黑暗偏僻處鉆去,放松下來,各種疑惑如潮水喧囂而來,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他是魂穿走錯了片場嗎?
還能不能穿回去?
他現在這樣到底算是死了,還是半死不活?
雖然以前的生活有各種不如意,他懟天懟地抱怨過,可真沒活夠,不想死啊。
胡思亂想著飛出兩里遠,何紹安陡然驚覺危險,他靈魂本能比自身反應稍快一籌,猛地往下方墜落,“唰”,一道黑影挾勁風快速俯沖掠過,差點將他手中的竹片擊落。
“什么鬼東西?”
何紹安險險避過偷襲,差點驚出一背冷汗。
聽得遠處的翅膀撲哧動靜,伴隨著一聲“咕咕苗”的深沉獨特怪叫聲傳來。
“是貓頭鷹……我討厭姓貓的家伙,大晚上差點被它嚇死。”
何紹安仍然是隱形狀態,在心底口吐芬芳連續問候了貓頭鷹的十八輩祖宗,他不知以紙人之軀是否能擋住背后一記犀利爪子攻擊?
估計會被抓破受傷,他可不愿輕易嘗試。
短短時間內,接連撞到黑貓和貓頭鷹兩個不發出聲響的家伙。
他和姓貓的犯沖嗎?
一擊不中的貓頭鷹盤旋著飛了回來,夜色下一雙眼珠子泛著黃光,觀察漂浮空中的那根涂抹泥污的竹片,片刻后,突然振翅加速,探出鋒利尖爪往竹片的右下方抓去。
它判斷真正的獵物藏在那里。
竹片虛晃一槍,迅速改變方位,貓頭鷹跟著轉向攻擊。
一股陰森冷風迎頭吹來,貓頭鷹驚唳一聲硬生生剎住去勢,兩個爪子差點擦出火星,強行改變方向沖天而去,以至于轉彎太急抖落幾片絨毛。
何紹安暗道一聲可惜,他將竹片右手換左手,用小把戲騙過盯上他的貓頭鷹,然而噴吐陰氣的凜風法術,離得距離稍微遠了,讓貓頭鷹驚覺逃過一劫。
與他作對的扁毛不可小覷,給他的感覺不像一頭普通貓頭鷹。
如此劣勢下,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反應速度。
先前窺探他的應該是貓頭鷹,非常狡猾的狩獵者。
在他手中吃了一點小虧,下回肯定更加難纏。
他不敢再飛在空中當活靶子,墜落到地面,將暴露行蹤的竹片丟在枯葉里,鉆進林子借助茂密樹木掩護,繞了一個圈子摸回墳山附近的竹林。
途中觀察幾次,確認貓頭鷹沒有跟來。
再才小心翼翼躲進隱蔽曲折地洞。
利用碎石和泥土,在洞窟堆疊布置一陣,何紹安將紙軀攤平在陰暗舒適竹鞭團成的空間內,連根指頭都不想動了。
聽到外面隱約傳來的貓頭鷹叫聲,何紹安疲憊不堪,不敢安然入睡。
絲絲陰涼滲入紙人體內,不知不覺恢復著他消耗的精力。
驚心動魄又格外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
何紹安突然被窸窣動靜驚醒,他不知什么時候迷迷糊糊睡著了,睜開眼便看到一頭短嘴灰褐色竹鼠碰翻了他布置的幾塊小壘石,以一個滑稽造型倒趴在他設置的小土坡上,與他不過兩步距離,其中一顆石子骨碌滾到腳下。
他張口噴去一道陰風,當頭賞給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掉頭逃竄的竹鼠瞬間僵硬,翻滾在地上不動。
何紹安上前踢了踢竹鼠,這就死了?
他的本事尚處于摸索階段,凜風威力大小,以及熟練運用掌握,還需要積累大量實戰經驗。
將死竹鼠弄出狹長地洞,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縷縷陽光從枝葉空隙斜照進竹林里,形成光影斑駁變幻迷人的景象。
小鳥在枝頭嘰喳歡快蹦跳,打破陰森靜謐,增添幾分白日祥和。
何紹安原本擔憂自己的古怪模樣見不得光,此時放心了,今后他能夠行走太陽底下,雖然不喜陽光照在身上毛癢癢的感覺,那樣會加大他的損耗。
或許等他將石頭內的靈魂全部弄出來,他可以活得像一個真正的人?
隱形飛行在竹子空隙的何紹安,突然轉頭往墳山方向看去。
有一位穿著青布長袍的中年儒雅男子,袖口處繡著醒目黑白太極圖,手持羅盤法器,仔細查看地勢起伏氣韻流向,身后跟著兩名分別捧桃木劍、提著花籃的少年,再后面是七八個穿得整潔得體的村民。
何紹安莫名心頭一緊,怕什么來什么。
那名渾身上下透著高人氣度的男子,應該是擅長捉鬼的“白道人”?
如此短時間內便追查到竹林附近,果然有過人之處。
儒雅男子轉動著手中羅盤,朝竹林方向一指:“烏竹聚陰,西北積煞,林內有厲害邪祟藏身,待貧道施法誅殺之,以除隱患。”
說得不容置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