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文在思考的時候，注意到了李漱玉二人眼巴巴看著自己，忽然意識到了今日二女看著自己殺人時，驚恐錯愕的目光。

“是不是覺得朕今日殺伐過重？是不是覺得朕和傳言中一樣，是個暴君？”

“可朕是嗎？”

朱允文忽然開口，打破了車廂的沉寂，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情緒。

“近些日子，外間傳言，朕殘酷暴戾，動輒酷刑加身，殺人如麻，對文物大臣更是敲骨吸髓……”

李采薇和李漱玉心頭一緊，慌忙低下頭。李采薇鼓起勇氣，小聲道：

“奴婢不敢妄議……只是……只是顧家那些人……”

“鼎烹李景隆，刀劈徐增壽。”

朱允文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意。

“確是朕的手筆。可若他們不把南京城當作籌碼，不把朕當作待價而沽的貨物獻給燕逆，朕何至于此？不殺，難道等著他們打開城門，迎朱棣的鐵騎入城嗎？”

他目光轉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至于顧氏織坊，明面上是織錦緞的體面商號，背地里放印子錢、盤剝機戶、勾結寺廟放貸、插手鹽漕，哪一件不是敲骨吸髓，逼得良善家破人亡？”

“他們逼死的人可不少，殺之，為民除害，何暴之有？”

他頓了頓，看向二女。

“而且鸞影司成立之初，也需要一個跳板，這顧氏織坊是自作孽。”

“而要將他徹底換血，確保這顧氏牢牢掌控在鸞影司手中，這些人必須殺！”

“今后，這顧氏織坊將是影鸞司在明處最好的掩護，也是你們編織暗網的第一步。能否將這步棋走活，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李采薇只覺得一股沉甸甸的責任壓在心頭，但更多的是一種被賦予使命的激動，她用力點頭：

“奴婢明白！定不負陛下重托！”

說話間，馬車已悄然駛入宮禁。

巍峨的宮墻在夜色中投下巨大的陰影，森嚴而肅穆。

李采薇和李漱玉透過車窗縫隙，看著那只有在戲文里才聽說過的重重殿宇、飛檐斗拱，緊張得手心全是汗。

朱允文并未帶她們去后宮，而是徑直來到了乾清宮。

殿內燈火通明，御案上奏章堆積如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龍涎香的氣息。

朱允文隨意地在御座上坐下，指了指空曠的大殿：

“這便是朕日常處理政務、接見重臣之處，乾清宮……”

二女站在空曠的大殿中央，只覺渺小無比，連大氣都不敢喘。

“日后若有緊急事務，可憑令牌秘密至此尋朕或當值太監。”

朱允文道：

“影鸞司草創，千頭萬緒。這幾日，你們暫且跟在朕身邊，也跟廖鏞多學學，看看他是如何掌控錦衣衛、如何收集信息、如何辨別真偽。記住，刺探情報，忠誠為第一，本事可慢慢練。”

朱允文知道，讓兩個民間女子來干情報，只要引進門即可。

至于所謂的專業性，毋庸置疑是不需要考慮的。

這世界本來就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什么科班出身，什么豐富履歷，都是浮云。

重要的還是看個人能力。

能力不行，你再專業也是草包。

緊接著，朱允文繼續吩咐。

“至于影鸞司的人手選拔，這是重中之重。不必苛求武藝高強，首要的是忠誠可靠！軍中、民間，皆可物色。”

說著，朱允文便從案頭拿起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李采薇：

“此乃朕前些時日整理，用以訓導撫軍使及各路監軍的話術綱要。”

“核心無非八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利，懾之以威。”

“世間洗心移志，最簡之法，莫過于喊口號，樹目標，立榜樣！影鸞司所有成員，此訓必讀！要讓他們明白，他們在做何等隱秘而偉大的事業。”

“要不斷洗腦，確保鸞影司每個人的忠誠度，若不然，一人叛出，滿盤皆輸。”

隨后，朱允文又詳細交代了影鸞司的第一個實戰任務。

“接手秦淮河十六樓后，你二人需親自坐鎮，從中物色機靈、背景清白、心思活絡之人。”

“歌姬、船娘、龜公，皆可考察。重點培養幾個花魁、頭牌，她們接觸的，都是達官顯貴，席間言語，往往藏著至關重要的情報。”

朱允文隨后親自講解詳細步驟。

例如，如何在接手秦淮河十六樓后，如何不動聲色地從現有人員中篩選機靈可靠、背景清白者。

如何暗中考察、接觸、收服。

如何逐步將關鍵崗位換上自己人。

又是如何重點培養那些有望成為花魁、頭牌的姑娘，利用她們周旋于達官顯貴之間，監聽刺探……

李采薇聽得極為認真，眼中閃爍著領悟的光芒。李漱玉雖還有些懵懂，卻也努力記下每一個要點。

夜深了，朱允文當了一回暴君！

李采薇姐妹二人也是十分配合，盡心盡力……

第二日拂曉，朱允文才讓人將姐妹二人秘密送出了宮禁。

日升月落，轉眼到了“聯儲錢莊”掛牌開業的大日子。

搞錢第一步，打開知名度。

南京城，最繁華的太平里大街。

一座氣派非凡的三層樓宇拔地而起，朱漆大門，鎏金牌匾上“聯儲錢莊”四個鎦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財大氣粗。

門前寬闊的臺階鋪著地毯，很是奢華。

鋪門兩側立著精神抖擻的護衛。

整條街都被車馬人流堵得水泄不通，喧囂鼎沸。

街對面，一座雅致的茶樓二樓臨窗雅間。窗戶虛開一條縫，朱允文一身低調的錦藍常服，與同樣便裝的馬靈蕓并肩而立。

廖鏞和秦逵如同兩尊門神，侍立在后，目光警惕地掃視著下方。

“這鋪面，倒是撐足了場面。”

朱允文看著樓下那氣派非凡的錢莊門臉，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馬靈蕓眼中帶著一絲自豪，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家弟性子張揚，妾身特意叮囑過要低調些，看來還是沒壓住，只盼他莫要得意忘形才好。”

樓下，錢莊門口更是冠蓋云集。

身著各色官袍的官員、珠光寶氣的皇親國戚、氣度不凡的豪商巨賈，紛紛前來捧場。

人群中心，馬驍一身簇新的云錦袍子，滿面紅光，正團團作揖，與各路貴客寒暄，聲音洪亮，帶著一股掩飾不住的得意勁兒。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那位被眾人簇擁著的女子。

身著一襲天水碧的素雅襦裙，外罩月白紗衣，容顏清麗，氣質高華，在一眾華服男子中如同鶴立雞群，正是魏國公府的三小姐，徐妙錦。

與周圍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卻無形中成了全場矚目的焦點。

她的到場，本身就是一個強烈的信號。

徐家，站在了聯儲錢莊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