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文聽到這話，隨之一愣。

他沒想到這馬皇后竟然這么軸！

“刀劍無眼，到時候一旦開戰(zhàn)，這城樓之上便是火石翻飛，漫天箭矢，你留在這能干什么？”

馬靈蕓身體一僵，抬頭看向他，顯然還是不肯離去。

“陛下……”

“聽話！”

朱允文的語氣不同以往的威嚴(yán)，反而是帶著一絲溫柔，就像在哄一個小姑娘。

“你在這，只會讓朕分心！回去告訴母后，朕很好，這京師也必能守住，毋庸置疑！”

馬靈蕓看著朱允文的決絕的樣子，也只好乖巧地點點頭。

隨后默默地起身，不過片刻，便恢復(fù)了皇后的端莊儀態(tài)。

只是眉眼間那份初承恩澤后的嬌媚和濃濃的憂色，卻怎么也掩飾不住。

“那臣妾走了，陛下可千萬要保重，臣妾等陛下凱旋回宮。”

千言萬語，最后化作深深一拜。

馬皇后對著朱允文行過禮后，再深深看了朱允文一眼，這才三步一回頭地離去。

馬靈蕓走后，隔了半天，徐輝祖等人便匆匆忙忙趕到了金川門。

徐輝祖抱拳，聲音沉凝：

“陛下！”

“各門回報，燕軍調(diào)動已畢，其主力云集金川、朝陽、聚寶三門之外！營中燈火通明，人喊馬嘶，攻城器械已推至前列！眼下可以確定，燕逆明日一早就要動手了。”

朱允文披上外袍，踱步沉思：

“朕知道了，諸卿，說說各城門的情況！”

隨后眾人便將各門的情況詳細(xì)匯報了一遍，因為之前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完全，現(xiàn)在各城門應(yīng)對起來，一應(yīng)自如。

朱允文聽著一條條匯報，心中稍定。

“好！”

“傳令下去，自今夜子時起，全城戒嚴(yán)！所有兵將，全部上到城頭，嚴(yán)陣以待，取消一切輪值，全員備戰(zhàn)！”

“各門守軍，弓上弦，刀出鞘，火油金汁燒沸，滾木礌石就位，掌心雷碼放好，給朕瞪大眼睛，豎起耳朵！”

“告訴所有將士，過去這些天，咱們準(zhǔn)備糧草，改制軍餉，操練新兵，制造利器……”

“咱們所做的一切準(zhǔn)備，就是為了明日這一仗！”

“擋住燕逆這第一輪總攻，咱們才有機會等勤王之師！才有機會實現(xiàn)反攻！才有機會，去守住朕許諾給你們的五銀一金！”

“此戰(zhàn)，關(guān)乎爾等身家性命，關(guān)乎你們爹娘妻兒的未來，關(guān)乎建文一朝的存亡。”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朕，與你們同在城頭！城在，朕在！城亡，朕亡！建文一朝，就拜托諸君了！”

朱允文的聲音并不算太高亢，卻帶著一種穿透金石的決絕。

六位參議大臣只覺熱血上涌，齊齊單膝跪：

“臣等誓與南京共存亡！陛下萬歲！”

雨后的微風(fēng)送爽。

站在高高的金川門城樓上，朱允文和眾將極目遠(yuǎn)眺。

只見城外，燕軍大營燈火通明，如同繁星落地，綿延十?dāng)?shù)里。

人喊馬嘶，金鼓之聲隱隱傳來，一股沖天的殺氣，即便隔著寬闊的護(hù)城河和城墻，也清晰可感。

無數(shù)黑影在火光下如同蟻群般移動，那是正在做最后準(zhǔn)備的燕軍。

燕軍大營這邊。

氣氛同樣凝重，卻充滿了暴戾的殺伐之氣。

朱棣一身戎裝，高踞主位，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谷王朱橞的尸體此刻就橫在他面前，頭足相牽，七竅流血，死狀凄慘！

“王兄啊，你還是沒能逃出建文這狼崽子的手掌心！如今你便安心地去，明日天一亮，本王便會攻入京師，把這狼崽子的皮扒了。”

“朱能！”

朱棣的聲音冰冷異常：

“金川門，就交給你了，明日卯時三刻，先以大炮轟擊城樓垛口，給朕狠狠的轟，炮擊之后，投石車跟進(jìn)，壓制城頭！”

“待其混亂，先登營壓上去，撞木隊同時撞擊城門，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日日落之前，我要在金川門城樓上，看到你的大纛！”

“末將領(lǐng)命！”

朱能抱拳，殺氣騰騰。

就在這時，丘福問道：

“陛下，若是那朱允炆故技重施，再把茹瑺、王鈍那些降臣綁上城頭，或者再掛出太祖神牌……”

朱棣眼中兇光爆射：

“狼崽子拖延的時間已經(jīng)夠久了！明日，就是玉石俱焚，別說掛神牌，他就是把皇考的棺槨抬上城樓，也照攻不誤。”

“明日總攻，所有手段都給朕用上，蟻附攻城，即便用人命堆，也要給朕堆出一條血路！”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朱高煦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急切：

“父王！兒臣在城內(nèi)時，親眼所見！南軍手中確有一種名為掌心雷的新式火器！”

“威力極大，一旦炸開，傷人七八，之前在甕城之中，我和張輔的先鋒軍大敗，全因此物！”

“噗嗤……”

朱高煦的話還沒說完，旁邊的朱高燧就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嗤笑，打斷了兄長的話：

“二哥，你莫不是被那朱允炆嚇破了膽？什么掌心雷？吹得神乎其神！”

“我看不過是些大號的炮仗罷了！能頂什么用？還能比得上咱們的大將軍炮？”

朱能也皺了皺眉，甕聲道：

“二公子，大戰(zhàn)在即，休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就算真有此物，我大軍如潮水般涌上，幾根破竹筒，能擋得住？”

“天雷也劈不死這許多人！明日攻城，末將必身先士卒，讓二公子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雷霆之威！”

他顯然也沒把朱高煦的警告放在心上。

朱棣的目光也陡然銳利起來，帶著一絲審視：

“老二！那朱允炆到底跟你說了些什么？以至于讓你替他張目，擾亂軍心？”

朱棣今日就發(fā)現(xiàn)，這朱高煦回來后就有些不對勁。

沉默寡言，眼神躲閃，此刻又在戰(zhàn)前說這種喪氣話。

朱高煦被父親這冰冷的眼噎得臉色通紅，一股憋屈和憤怒直沖腦門。

“擾亂軍心？父王！”朱高煦梗著脖子，聲音因為激動而發(fā)顫，“兒臣所言，句句屬實！”

“我是親眼所見，也是為了提醒父王和諸位，你們不信便罷，就當(dāng)兒臣多嘴。”

朱棣看著朱高煦的反應(yīng)，眉頭皺得更深，但此刻大戰(zhàn)在即，他無暇深究，只當(dāng)是兒子受挫后的氣話。

“不必理會！”

朱棣大手一揮，斬釘截鐵。

“明日攻城，全軍只許進(jìn)不許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