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文見朱棣吃癟，語氣慵懶道：

“四叔，這一路南下，舟車勞頓，不如先回大營歇息，朕要和堂弟好好敘敘舊。”

說罷，便轉身朝城樓后方走去。

因為朱允文篤定了，以朱棣的性格，今日是不敢再貿然進攻了。

“廖鏞，把朕堂弟身上的繩子解開，請到朕身邊來。”

廖鏞立刻上前，粗暴地扯開朱高煦身上的繩索，將他推搡到朱允文身旁。

朱高煦活動了一下發麻的手臂，抬頭就想怒罵：“朱允炆，你死到臨頭了，要想活命，就乖乖把我爹請進南京城來……”

“哎呀呀，別說這些沒有用的，多聒噪啊，老弟你先稍安勿躁。”

朱允文直接打斷朱高煦，一副笑里藏刀的樣子：

“朕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朱高煦一愣。

“若是四叔今日真能打進這南京城，坐了朕這把椅子，這太子之位，他老人家會傳給誰？”

朱高煦瞳孔猛地一縮，呼吸都為之一窒。

“自然是……”朱高煦梗著脖子想反駁。

“自然是你的好大哥，世子朱高熾，對吧？”

朱允文直接搶過話茬，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轉頭看向一旁臉色復雜的徐輝祖，眨了眨眼：

“魏國公，你是他的親舅舅，你最清楚，你告訴他，太子之位有他的份嗎？”

徐輝祖恭敬道：

“自古這太子都是傳位于嫡長子，大外甥，雖然說，你爹每次出征都把你帶在身邊。”

“但是這后勤政務，可都是你大哥在一手操持，你用腦子想想，而今北平城內一應事務，誰說了算？”

徐輝祖直接和朱允文演起了雙簧。

朱允文這么做的想法很簡單，離間朱棣朱高煦父子。

“你胡說！”

朱高煦像是被揭了短，瞬間炸毛：

“我爹親口對我說過，世子多病，汝當勉勵之！”

朱高煦語氣很急，仿佛要證明什么。

“呵，世子多病，汝當勉勵之？”

朱允文嗤笑一聲。

“朱高煦啊朱高煦，你四書五經讀得少，朕不怪你。”

“但是朕還是要提點你幾句，你爹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讓你好好給你大哥賣命，給他打江山！畫餅充饑懂不懂？”

“到時候真到要傳位的時候，你爹為了能讓你大哥坐穩位子，還能讓你活著？”

“別覺得朕這是在危言損聽，世子之爭，素來如此。”

“你爹給你畫了個天大的餅，你就傻乎乎地沖在最前面當炮灰，方才若非朕念及血脈親情，你早就和那五千先鋒一樣，變成一堆爛肉了。”

朱高煦如遭雷擊，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朱允文見火候差不多，繼續添柴：

“方才你看見沒有，你爹分明知道你在城樓上，還要把大炮推上來。”

“你自己摸著良心說，你爹當真在意你這個兒子嗎？”

“你這是在挑撥離間我們父子！”

朱高煦聲音發顫，色厲內荏。

“是不是挑撥，你自己心里清楚。”

朱允文不再看他，轉身對廖鏞下令：

“廖鏞，給朕的四叔傳信，即刻退兵至長江北岸，朕給他三天時間考慮！”

“要兒子，那就退兵！倘若是要南京城……”

他冷冷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朱高煦，“朕就難辦了！”

朱允文最后拍了拍朱高煦僵硬的肩膀，語氣帶著一絲誘惑：

“老弟，好好想想吧，啊！”

“跟著你爹，你最多就是個沖鋒陷陣的郡王，太子之位想都別想。”

“歸降于朕，朕現在就下旨，削了你爹的燕王爵，把這王爵傳給你。”

說罷，不再理會呆若木雞的朱高煦，對徐輝祖道：

“魏國公，帶你的好外甥下去，好生關照，別委屈了他。”

徐輝祖復雜地看了一眼朱高煦，沉聲道：“臣領旨。”

示意親兵將失魂落魄的朱高煦帶了下去。

張輔則被重新捆好，押往詔獄與谷王等人作伴。

城下，摸不準情況的朱棣終究還是遲疑了。

最終沒有下令開炮。

“大捷！金川門大捷！”

“陛下親自坐鎮金川門，盛庸將軍指揮，全殲燕逆先鋒五千。”

“活捉了燕王次子朱高煦，還有大將張輔。”

“天佑大明！”

報捷的快馬在街道上飛馳，騎士們興奮地叫嚷著。

五城兵馬司的兵卒敲著鑼，將捷報貼在各個街口。

百姓們紛紛涌上街頭，爭相閱讀，臉上寫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激動。

“老天開眼啊，陛下真乃神武之君。”

“難得的捷報啊，朝廷這都多久沒有打勝仗了。”

原本冷清的街道，瞬間充滿了生氣。

皇宮內外，留守的官員們接到捷報，無不震驚狂喜。

與南京城的歡騰截然相反，燕子磯外的燕軍大營，一片死寂壓抑。

中軍帥帳內，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朱棣臉色陰沉如水，背對著眾人，心里憋屈到了極點。

自己是要成為皇帝的男人！

可眼看著就要拿下金川門，實現自己的夢想了。

天不遂愿，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出了差錯。

朱高燧坐立不安，幾次想開口詢問救二哥的事，都被朱棣那山雨欲來的氣勢嚇得咽了回去。

大將朱能、譚淵、王聰等皆面色鐵青，垂首不語。

謀士金忠和相士袁珙眉頭緊鎖，苦苦思索。

“五千精銳，想必是全軍覆沒了！”

朱棣終于轉過身，聲音嘶啞，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暴怒。

方才從甕城內傳出來的廝殺聲和火器聲，說明了一切。

“五千精銳，還有老二、張輔，就這么沒了。”

朱棣沒說話，目光掃過金忠和袁珙。

金忠眉頭緊鎖：“殿下，此事蹊蹺至極，眼下來看，李景隆、谷王、還有我們在城內的諸多暗線，幾乎被連根拔起，一網打盡！”

“如今城內守軍封鎖了城池，我這邊和城內的聯絡基本都斷了。”

“城內具體的情況，無從得知，這才是最要命的。”

袁珙捋著胡須，眼神凝重：

“即便有人告密，也不可能知道所有暗樁。金大人與他們是單線聯系，彼此不知。”

譚淵煩躁地捶了下桌子：

“現在想這些有什么用！當務之急是救高陽郡王還有張輔！”

王聰也附和道：

“是啊殿下，二公子在他們手里，投鼠忌器，強攻怕是不行了。”

朱棣緩緩開口，聲音沙啞：“朕的好侄兒，真是給了朕一個天大的驚喜！”

這一眨眼的功夫，自己這大侄子就如同換了一個人。

方才朱允文站在城樓上，氣場拉滿的樣子還在朱棣腦海中久久不能揮散。

“金忠。”

“臣在。”

“派人進城與朱允炆接觸，先探探口風，務必確保高煦安全。”

“也順帶了解了解，而今城內究竟是什么境況，在此之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為何我們的內應，會被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