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文沉吟一笑：

“此番參與掌心雷制造的工匠全都看賞，眼下這一百枚掌心雷，即護送至金川門，交由盛庸全權調配使用。”

“此外，這掌心雷的制造非但不能停，還要多加派些人手和投入，加緊制造，越多越好！”

日升月落，時間一晃就到了六月十三這一天。

金川門城樓，燈火通明，卻彌漫著大戰前死一般的寂靜。

朱允文身披特制的明黃軟甲，外罩石青色罩甲，站在城樓女墻后，目光如鷹隼般盯著城外遠處那片無邊無際、如同蟄伏巨獸般的燕軍營寨燈火。

就在十三日下午，朱棣的大軍云集金川門下。

徐輝祖一身锃亮的山文甲，按劍侍立一旁，神情肅穆。

盛庸則像一尊鐵鑄的雕像，矗立在朱允文身側。

“盛卿！”朱允文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燕軍先鋒今夜入城，甕城那邊都準備好了嗎？”

盛庸抱拳，聲音低沉而清晰：“回陛下！一切就緒！末將已反復推演，做了部署！”

他指向甕城，語速不快不慢：

“甕城內側城墻，部署神機箭十五架，射界覆蓋甕城全域，引火之物備足，由總旗官王猛統領，專司箭雨覆蓋。”

“垛口后，埋伏強弓手三百，弩手一百五十，三步一弓五步一弩，皆配三棱透甲錐，聽號令齊射，由千戶趙良平指揮。”

“滾木礌石、金汁灰瓶，集中于敵軍可能攀爬的西北角與甕城入口上方，由把總李文祥負責，聽令傾瀉。”

盛庸眼中寒光一閃：

“關鍵的掌心雷一百枚，已分置于甕城四周二十處關鍵垛口，每處五枚，只待敵軍主力涌入甕城中心，便同時點燃，擲下。”

“此乃關門打狗，中心開花。”

“此外，甕城閘門落下后，末將親率一千精兵伏于內城門后，待甕城內敵軍混亂，便殺出清剿殘敵！”

盛庸的部署，精確到每一個小隊的位置，每一種武器的射角，每一個命令的執行節點，如同在巨大的棋盤上落子，絲絲入扣。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朱允文回頭，只見以都察院左都御史景清、翰林學士方孝孺為首，數十位身著各色官袍的文官，在錦衣衛的引導下，登上了城樓。

“陛下！”景清當先躬身行禮，聲音帶著顫音卻異常堅定，“臣等特來陪陛下守城！”

方孝孺須發皆白，神情肅穆：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臣等愿與陛下同生共死！”

此言一出，眾文官紛紛附和，一時間，城樓上竟彌漫起一股悲壯的文氣。

朱允文不再勸阻，重重點頭：“好！那便請諸位愛卿，于城樓內觀戰！廖鏞！”

“臣在！”

“護好諸位大人！”

城外，燕軍大營，中軍大帳。

朱棣身著明黃織金蟒袍，外罩玄色大氅，負手而立。

朱能、張輔、丘福、王聰以及朱高煦、朱高燧兩兄弟侍立兩旁。

帳內氣氛凝重而興奮。

“父王！”朱高煦一身耀眼的亮銀鎖子甲，滿臉興奮：

“兒臣愿為先鋒！”

“只要谷王和李景隆打開金川門，兒臣定率本部精兵，第一個沖進去，為父王拿下城門。”

“剁了朱允文那小兒的腦袋當球踢。”

朱棣目光掃過渾身街溜子痞氣的朱高煦：

“老二勇氣可嘉。”

“既然這樣，張輔你隨老二同往。進城之后，首要控制城門，肅清殘敵，穩住陣腳。”

“末將領命！”張輔應道。

朱棣又看向朱高燧：“老三，你率本部兵馬，緊隨其后守在城門外，一旦老二和張輔控制了金川門，你就立馬殺進城去！”

“兒臣遵命！”

朱高燧拱手一拜。

“朱能、丘福，你二人統大軍，待城門穩固，信號發出，即刻全軍壓上，直撲皇城……”

“末將遵命！”眾將轟然應諾。

朱棣最后看向帳外南京城的方向，眼中燃燒著熾熱的火焰：

“寅時三刻！按約定行事，成敗在此一舉！”

“諸君，隨本王，入主南京！”

寅時三刻，眨眼便到。

夜色如墨，萬籟俱寂。

燕軍大營門口，朱高煦早已按捺不住，騎在躁動的戰馬上：

“時辰到了！”

就在朱高煦幾乎要失去耐心時。

嘎吱吱……

一陣沉重而刺耳的絞盤轉動聲，在寂靜的夜空中突兀響起。

金川門巨大的側門在黑暗中緩緩開啟了一條縫隙。

緊接著，縫隙越來越大。

“門開了！”

朱高煦狂喜，眼中瞬間充血。

“將士們，隨我殺進去！擒殺朱允炆者，賞萬金，封侯爵！殺！”

朱高煦不等門完全洞開，一夾馬腹，如同離弦之箭，第一個沖進門內。

“殺！”

軍令如山，朱高煦已沖，張輔也只能大吼一聲，率五千精銳緊隨其后，如同黑色的洪流，瘋狂涌向那敞開的側門，一頭扎進了巨大的甕城之中！

城樓上，看著下方如同螻蟻般涌入甕城的燕軍，朱允文、盛庸、徐輝祖以及所有守軍的心都提到了頂點。

“放！”

盛庸一聲令下，早已蓄勢待發的絞盤力士，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扳動機關。

轟隆一聲，沉重的生鐵閘門轟然落下。

狠狠砸在青石門檻上，濺起一片火星，瞬間就將涌入甕城的燕軍后路徹底斬斷。

“不好，中計了。”

沖在稍后的張輔臉色劇變，勒馬狂吼，但為時已晚。

他和朱高煦，以及沖在最前面的近兩千燕軍精銳，已被死死關在了這甕城之中。

“怎么回事？”

“門！門怎么關了！”

“有埋伏！快退！退啊！”

甕城內瞬間炸開了鍋，沖進來的燕軍們彼此面面相覷，環顧四周，只有高聳的城墻。

絕望開始蔓延。

城樓上，朱允文看著甕城內如同沒頭蒼蠅般亂撞的燕軍，嘴角緩緩吐出四個字，如同死神的宣判。

“盛卿，看你的了。”

盛庸面無表情，右手高高舉起，然后狠狠揮下。

“神機箭，放！”

甕城入口上方及兩側城墻上，數十架早已校準好的神機箭同時射出。

火箭釘入人體、戰馬，瞬間引燃了目標區域的草料、衣物！

緊接著，裹著油布的陶罐被點燃后狠狠砸下，火油罐在人群中炸開，熾熱的火焰伴隨著粘稠的油脂四處飛濺！

慘叫聲、馬匹的悲鳴聲、皮肉燒焦的滋滋聲瞬間蓋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