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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盞不能提的燈(2)

幽藍——

那火焰的顏色,深得像沉入萬米海底的絕望,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淤血。它就在副駕駛座那只該死的黃銅打火機上,靜靜地燃燒著。沒有一絲搖曳,穩定得如同畫上去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圖騰。它沒有帶來任何溫度,一絲一毫都沒有。相反,一股凍徹骨髓、直抵靈魂深處的寒意,像無數根冰針,瞬間刺穿了我的皮肉、骨骼,狠狠扎進骨髓深處!我猛地打了個哆嗦,牙齒不受控制地磕碰起來,發出“咯咯咯”的脆響。

更恐怖的是,這火焰,它不發光。

它像個貪婪的、不知饜足的深淵之口。儀表盤那點幽幽的、賴以辨認方向的慘綠光芒,一靠近這簇幽藍,就像被無形的力量撕扯、拖拽,瘋狂地扭曲著黯淡下去!火焰周圍的光線迅速塌陷、變形,仿佛車廂里那點可憐的空間結構,正在被這詭異的藍火灼燒、熔化!副駕駛座椅那蒙著灰塵的皮革,在幽藍光暈的邊緣,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如同腐敗尸體內部般的灰敗顏色,死氣沉沉。

時間被凍結成一塊巨大的冰坨。我僵在駕駛座上,眼球因為極致的驚駭而幾乎要從眼眶里迸裂出來,死死地釘在那簇火焰上。血液停止了奔流,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冰手狠狠攥緊,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襲來。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唯一的、吞噬一切的幽藍烙印在視網膜上,灼燒著每一根神經。

就在這死寂的、令人瘋狂的凝固中——

噗。

極其輕微的一聲。

像最脆弱的氣泡在絕對的真空里破滅。

那簇幽藍的火焰,毫無征兆地,熄滅了。

仿佛從未出現過。

車廂內驟然陷入一片絕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儀表盤上那點被吞噬了大半的慘綠微光,如同風中殘燭,茍延殘喘地亮著,映照出副駕駛座椅上那個黃銅打火機冰冷的輪廓。那個“奠”字,在微弱的光線下,像一張咧開的、無聲獰笑的嘴。

“呃啊——!!!”

一聲非人的、如同野獸瀕死的嚎叫從我喉嚨深處撕裂出來!那不是意識發出的指令,是身體在極致恐懼下最原始的本能反應!跑!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吞噬一切、扭曲一切的鬼地方!活下去!

右腳帶著一股摧毀一切的力量,狠狠跺了下去!幾乎要將油門踏板連同下面的鋼板一同踩穿!

“轟——!!!!”

巨大的東風重卡,這頭被逼入絕境的鋼鐵困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聾的咆哮!龐大的車身劇烈地顫抖著,引擎的嘶吼蓋過了一切聲音,像垂死巨獸最后的瘋狂掙扎。巨大的慣性把我死死按在靠背上,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輪胎在粗糙的土路上瘋狂地摩擦、尖叫,濃烈刺鼻的橡膠焦糊味瞬間灌滿了駕駛室,混合著冰冷的恐懼和機油的氣息,令人作嘔。

我雙手死死摳住冰冷的方向盤,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咔吧”的輕響,慘白得如同死人。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布滿血絲的眼球死死鎖住前方被癲狂車燈劈開的一小片慘白道路。光線在坑洼的路面上瘋狂地跳躍、顛簸,像垂死病人最后的心電圖。道路兩旁那些扭曲虬結的枯樹黑影,被這亡命的速度拉長、扭曲,化作無數從地獄深淵伸出的鬼爪,瘋狂地撲向擋風玻璃,又在引擎的咆哮聲中被狠狠甩向后方,發出無聲的尖嘯。

不敢!一眼都不敢再看后視鏡!那片在月光下蠕動、吞噬光線的盤石坳輪廓,光是想象就足以讓人肝膽俱裂!更不敢瞥向副駕駛座!那個刻著“奠”字的冰冷兇物,那個剛剛跳出過地獄之火的玩意兒!它就像一個沉默的詛咒,靜靜地躺在那里,散發著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惡念。

儀表盤那點殘存的綠光,是這絕望狂奔中唯一的、微弱的光源。它映在我汗如雨下、扭曲變形的臉上,像一張剛從地獄油鍋里撈出來的鬼面。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沉重的撞擊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撞擊著肋骨,撞擊著喉嚨,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鐵銹味。冷汗像決堤的洪水,浸透了厚厚的工裝,冰冷的布料緊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生理性的戰栗。

快!再快!離開這條被詛咒的土路!離開這個連空間都能被燒塌的鬼地方!把那個鬼火!把那個村子!把老李頭那張絕望的臉!全都遠遠地、永遠地甩在身后!

“轟!轟!轟!”引擎持續發出不堪重負的嘶吼,車身在劇烈的顛簸中發出各種零件松動的呻吟。前方的黑暗似乎無窮無盡。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前方道路的左側,終于出現了一個模糊的、指向主干道的簡易路牌輪廓!

希望!像一針強心劑猛地注入即將崩潰的身體!我用盡全身力氣,粗暴地猛打方向盤!重卡龐大的車身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帶著一種近乎失控的傾斜,硬生生從那條通往地獄的岔路上甩了出來,狠狠砸上了相對平整的國道!

就在車身沖上國道柏油路面的那一瞬間,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的壓迫感,如同一直壓在頭頂的巨石,驟然一松。我幾乎是本能地、帶著劫后余生的巨大惶恐,飛快地瞥了一眼后視鏡。

鏡子里,只有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汁。那條通往盤石坳的土路岔口,連同后面那片蠕動吞噬月光的山坳輪廓,已經被徹底甩在了身后,被無邊的夜色徹底吞沒,消失得無影無蹤。

“呼……呼……呼……”劇烈的喘息聲在死寂的車廂里回蕩,如同破舊的風箱。心臟還在瘋狂地跳動,但那股幾乎要炸裂的恐懼感,似乎隨著身后那片黑暗的消失而稍稍退潮。冷汗依舊不停地從額角、鬢邊滾落,滴在緊握著方向盤的手背上,冰涼刺骨。

天邊,終于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灰白色的光。那光如同溺水者眼中最后一點模糊的希望,慘淡,卻實實在在。前方,熟悉的、巨大而冰冷的物流集散地水泥建筑輪廓,在稀薄的晨霧中隱約顯現,如同巨獸冰冷的巢穴。

到了。

我幾乎是癱軟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老伙計”這輛剛剛從地獄邊緣掙扎回來的重卡,歪歪扭扭地停在物流集散地那巨大的、冰冷的鐵門旁邊。龐大的車身終于停穩,引擎在幾聲無力的喘息后,徹底熄火。

死寂。

令人心悸的死寂瞬間包裹了我。

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干的。冰冷的汗水浸透了里外的衣服,濕漉漉、粘膩膩地貼在皮膚上,像裹著一層剛從冰水里撈出來的裹尸布。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四肢百骸的酸軟和劇痛,手指僵硬得不聽使喚,連解開安全帶的力氣都幾乎耗盡。

我需要一點東西,什么都好,來壓住喉嚨口那股翻涌的、帶著血腥味的恐懼。香煙。對,煙!

我顫抖著,摸索著工裝褲上那個油漬麻花的口袋。指尖在粗糙的布料里探尋,先是摸到了冰冷的金屬鑰匙串,然后是一個空癟的煙盒……再往里,指尖觸到了一個冰冷、堅硬、帶著棱角的物件。

不是煙盒的柔軟觸感。

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從指尖竄上脊椎,直沖天靈蓋!所有的動作瞬間僵死。

不可能!絕不可能!

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抽出手!眼睛死死盯著自己顫抖的指尖,仿佛那上面沾染了劇毒。褲兜里那個硬物的輪廓,冰冷地烙印在皮膚上,如同燒紅的烙鐵。

不……不!幻覺!一定是剛才太緊張,摸錯了!我狠狠甩了甩頭,試圖把那個可怕的念頭甩出去。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自殘的力道,再次狠狠插進口袋深處!粗暴地摸索、翻找!鑰匙串、空煙盒……然后,再一次,無可辯駁地,死死攥住了那個東西!

冰冷,堅硬,帶著熟悉的、令人作嘔的金屬棱角和刻痕。

我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癱在駕駛座上。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洞風箱般的抽氣聲。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徹骨的冰冷和無邊的絕望。

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如同電影里的慢鏡頭。那只手,帶著宿命般的沉重和絕望,一點一點地從褲兜里抽了出來。

慘淡的、灰白色的晨光,透過沾滿灰塵的前擋風玻璃,吝嗇地灑進駕駛室。

我的掌心,靜靜地躺著那只黃銅打火機。

冰冷的金屬表面,在晨光下泛著油膩的、死尸般的光澤。那個深深鐫刻的“奠”字,筆畫深峻,邊緣銳利,像一張咧開的、無聲獰笑的嘴,正對著我。

它就那么躺在我的掌心,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重量。

沒有風。車窗緊閉。它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回來的?那只手……那只無形的手……它一直都在?在我瘋狂逃竄的時候,在我以為甩掉一切的時候,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又把這東西塞回了我的口袋?像完成一個冰冷的交接儀式?

“它不愛聽人提它……”

老李頭最后那句透著無邊絕望的低語,如同鬼魅的耳語,無比清晰地在死寂的車廂里響起。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進我的耳膜,鑿進我早已凍結的心臟。

我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透過布滿灰塵和汗漬的前擋風玻璃,死死瞪向外面那片逐漸亮起來的灰白天空。物流集散地巨大的鐵門敞開著,像一張通往更深黑暗的巨口。里面是巨大的、如同迷宮般的倉庫,是堆積如山的貨物,是即將開始一天喧囂的裝卸工……是“正常”的世界。

我的目光,卻死死鎖在副駕駛那張蒙塵的座椅上。

那里,空無一物。

那只打火機,此刻正冰冷地躺在我的掌心,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尖叫。

冷汗,再一次,如同冰冷的毒蛇,順著我的脊椎緩緩爬下。

慘淡的灰白晨光,像稀釋了的漂白水,透過沾滿灰塵和蟲尸的前擋風玻璃,吝嗇地潑灑進來。光線下,無數細小的塵埃在絕望地懸浮、翻滾。

我癱在駕駛座上,像一具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皮囊。冷汗浸透的工裝布料緊貼著皮膚,冰冷、粘膩,吸走了最后一點殘存的熱氣。每一次粗重、撕裂般的喘息,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鐵銹味,在死寂的車廂里回蕩,如同破風箱最后的哀鳴。

褲兜里,那個冰冷堅硬的輪廓,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死死地烙印在大腿外側的皮膚上,燙得靈魂都在尖叫。指尖殘留著剛才粗暴摸索時觸碰到的、那無可辯駁的觸感——冰冷,堅硬,帶著熟悉的、令人作嘔的金屬棱角和刻痕。

幻覺?自欺欺人罷了。

那只手,帶著一種宿命般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和絕望,終于一點一點地從工裝褲油漬麻花的口袋里抽了出來。動作僵硬得像生銹的提線木偶。

晨光下,我的掌心,攤開著。

那只黃銅打火機,就靜靜地躺在那里。

油膩的金屬表面,反射著灰白的光,呈現出一種死尸般的、毫無生氣的光澤。那個深深鐫刻的“奠”字,筆畫深峻,邊緣銳利得能割破視線。它像一張咧開的、無聲獰笑的嘴,正對著我,吞噬著周圍本就稀薄的光線。一種冰冷的、沉甸甸的實質感,從掌心直透骨髓。

它回來了。像完成一個冰冷的、不容置疑的交接儀式。在我以為甩開一切,沖上國道,抵達這象征“安全”與“正常”的物流集散地之后,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又回到了我身上。車窗緊閉,沒有風。是誰?是什么東西?把它塞回來的?那只無形的手……它一直跟著?就在這駕駛室里?就在我瘋狂踩油門,以為逃離地獄的時候?

“它不愛聽人提它……”

老李頭最后那句嘶啞的、透著無邊絕望的低語,如同鬼魅的耳語,帶著冰冷的寒氣,無比清晰地在死寂的車廂里再次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錐,狠狠鑿穿耳膜,鑿進我早已凍結、瀕臨破碎的心臟。

一股比之前任何時刻都更冰冷、更粘稠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那不是單純的恐懼,而是一種徹骨的、令人窒息的絕望。完了。真的完了。沾上了……甩不脫了……

我猛地抬起頭,布滿蛛網般血絲的眼球,因為極致的驚駭而幾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瞪向車窗外那片逐漸亮起來的灰白世界。巨大的物流集散地鐵門敞開著,像一張通往更深黑暗的巨口。里面,巨大的、如同水泥怪獸巢穴般的倉庫輪廓已經清晰,隱約能聽到遠處傳來裝卸叉車啟動的沉悶引擎聲和工人模糊的吆喝——屬于白晝的、嘈雜的“正常”世界,正在蘇醒。

我的目光,卻像被無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無法控制地,釘在了旁邊不遠處的停車位上。

那里,靜靜地停著一輛漆皮斑駁、如同巨大鋼鐵殘骸的解放牌重卡。

是老李頭的車!

它就停在那里,和我這輛剛剛從地獄邊緣掙扎回來的東風重卡,相隔不過十幾米。車身覆蓋著一層夜露凝結的薄薄水汽,在灰白的晨光下,泛著死氣沉沉的微光。駕駛室的車窗玻璃上,同樣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和污漬,像一層不祥的裹尸布,將里面的情形遮擋得嚴嚴實實。

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竄遍全身!老李頭!他昨晚也在這里?他……他怎么樣了?!

巨大的驚疑和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壓倒了部分恐懼。我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推開車門,沉重的車門發出“哐當”一聲刺耳的呻吟。雙腳落地時,一陣強烈的虛脫感襲來,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打著顫。冰冷的晨風像刀子一樣刮在汗濕的臉上,帶來一陣刺痛。

我踉蹌著,一步一步,朝著那輛死寂的解放卡車挪過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發出空洞的回響,敲打在我緊繃的神經上。越靠近,那輛破舊卡車散發出的、混合著陳年機油、鐵銹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陳舊腐朽氣息就越發濃重。

終于,我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駕駛室冰冷的門把手。金屬的寒意順著指尖直沖頭頂。我深吸了一口帶著濃重柴油和鐵銹味的冰冷空氣,猛地用力一拉!

“嘎吱——”

車門發出干澀刺耳的摩擦聲,艱難地打開了。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氣味撲面而來!濃重的劣質煙草味,刺鼻的汗酸味,長期不通風的渾濁氣息……這是老李頭身上那種熟悉的、屬于長途司機的“味道”。但此刻,這股味道里,還混雜著一絲……難以形容的、冰冷的、塵埃落定般的死寂。

駕駛室里,空無一人。

老李頭那件油漬斑斑的工裝外套,隨意地搭在主駕駛座的靠背上。副駕駛的座位上,扔著一個癟了一半的廉價煙盒,還有一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里面殘留著一點深褐色的、早已冰冷的茶根。方向盤上,落著一層薄薄的灰。

一切,都保持著主人剛剛短暫離開、隨時會回來的樣子。

但我的目光,卻像被凍住了一樣,死死地釘在主駕駛座的座椅上。

那蒙著灰塵和油污的皮革座椅中央,清晰地印著一個凹陷下去的輪廓。那是老李頭佝僂著背、長久駕駛留下的身形印記。就在那個凹陷的正中央,座椅的蒙皮上,赫然有著一小塊顏色更深、仿佛被某種粘稠液體反復浸染過的污漬。

污漬的形狀,隱約像一個……扭曲的手印。

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我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狠狠撞在自己那輛東風重卡冰冷的車頭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不見了。像水汽一樣蒸發了。只留下這輛破車,留下這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味道”,留下這個座椅上詭異的污漬……

還有……我褲兜里那個冰冷的、刻著“奠”字的兇物!

“老李頭……”我的嘴唇哆嗦著,發出無聲的囁嚅。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就在這時,一個粗獷的、帶著濃重口音的聲音在不遠處炸響,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喂!王建軍!傻愣著干啥呢?貨都等半天了!趕緊卸車啊!”

是裝卸隊的工頭老張。他穿著臟兮兮的藍布工裝,嘴里叼著半截煙,正揮舞著粗壯的手臂,朝我這邊不耐煩地喊著。他身后,幾個同樣穿著工裝的漢子正懶洋洋地靠在倉庫門口,打著哈欠。

白晝的喧囂,粗暴地、不容置疑地擠了進來。

我猛地一哆嗦,像從一場噩夢中被強行拽醒。手指下意識地、神經質地伸向工裝褲的口袋,指尖再次觸碰到那個冰冷的金屬硬物。那個“奠”字,仿佛透過布料,深深烙進了我的皮肉里。

工頭老張的聲音還在繼續,帶著催促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哎,對了!你看見老李頭沒?他那車貨也到了,說好今早一起卸的!這老小子,車在這兒,人跑哪兒去了?電話也他媽打不通!真是邪了門了!”

邪了門了……

老張的聲音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地鉆進耳朵。我的目光卻無法從老李頭那輛死寂的解放卡車駕駛室移開。那空蕩蕩的駕駛座,座椅中央那片深色的、扭曲的污漬,在灰白的晨光下,像一塊永不愈合的丑陋傷疤。

褲兜里的打火機,冰冷堅硬,沉甸甸地墜著,像一塊嵌入血肉的寒冰。老李頭最后那句嘶啞的、透著無邊絕望的低語,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繞上我的耳膜,鉆進我的腦海深處:“它不愛聽人提它……”

提它?

誰提它了?老李頭……他提了什么?在盤石坳?還是……就在昨晚?

一股無法言喻的冰冷,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我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遺棄在晨風中的石像。工頭老張的喊聲和遠處裝卸工模糊的交談聲,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遙遠而失真。

眼前,只有那輛空蕩蕩的解放卡車,像一個巨大的、沉默的墓碑。墓碑的陰影里,仿佛蟄伏著那個刻著“奠”字的詛咒,冰冷,無聲,并且……已經完成了它的傳遞。

它不愛聽人提它。

而老李頭,你提它了,是嗎?

你提了,所以……你不見了。

現在,它……在我這兒了。

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再一次,無聲無息地順著我的后頸,緩緩地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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