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籠罩。

布政使司衙門后堂。

門房悄然入內：“老爺，還是那兩位管事，太谷曹家和祁縣喬家的，求見老爺，說是有要事相商。”

張忻問道：“你去跟他們說，這樁案子很棘手，本官不可能給他們網開一面，讓他們回去吧！”

門房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老爺，兩位管家還帶了幾口箱子，據說是新的證據，請老爺查驗。”

“哦？”

張忻頓時來了興致，說道：“既然有新的證據，本官當然要過目，讓他們把東西抬進來吧！”

“是！”

門房退出后，片刻時間，便見數名孔武有力的家仆，吃力地抬進幾口沉重的包銅木箱，曹榮和喬洪滿臉堆笑，躬身侍立。

所有箱子一字排開，然后家丁們全部退下。

曹榮和喬洪趕忙下拜：“深夜叨擾，部堂大人辛苦了！”

張忻揮了揮手：“兩位管事不是第一次來了，說說吧，發現了什么新證據？”

曹榮臉上堆著諂媚的笑，小心翼翼打開箱蓋。

剎那間，奪目的光芒刺破昏暗，箱內滿滿當當，全都是黃金。

緊接著他打開第二口箱子，火燭光下，密密麻麻，全都是龍眼大的東珠！

再然后是翠色欲滴的玻璃種翡翠，整塊血玉雕琢的貔貅，珠光寶氣，灼灼其華！

“小的回去后，翻出了一下家族舊藏，不成敬意，給大人把玩，全當是……小人對大人審案辛勞的犒賞……”

張忻沒有說話，因為他的眼睛已經直了。

想他可是堂堂刑部尚書，正二品京官，什么好東西沒見過？

今晚卻著實開了眼，沒想到，晉商手中竟然有如此多的稀世珍寶！

喬洪見狀，也轉身打開一口箱子，里面卻沒有珠光寶氣，而是飄出一股淡淡的墨香。

張忻的眼神立刻被吸引過去，只見喬洪小心翼翼從箱中取出一個厚重的紫檀木匣，打開后，里面是一幅卷軸。

隨著畫卷緩緩展開，一幅絹本山水畫徐徐呈現！

山巒疊嶂，蒼松翠柏，亭臺樓閣點綴其間，意境深遠。

畫右下方赫然鈐著一方朱文印，上書實父兩個大字。

喬洪聲音恭敬：“此乃老家主機緣偶得，疑是仇十洲的《溪山行旅圖》，吾等都是粗鄙商賈，不敢妄斷真偽，只恐明珠蒙塵，特獻于大人品鑒……若大人喜歡，還有……”

他放下畫卷，打開一個紫檀木匣。

匣內襯著明黃色絲綢，左側靜靜躺著一柄潔白溫潤的白玉靈芝如意，右側則是一方硯臺，色如紫云，石質溫潤細膩，側邊隱有冰紋，赫然是一方珍貴的端溪老坑冰紋硯！

中間還是一卷畫軸，展開來，則是一幅古拙泛黃的字帖。

喬洪輕聲念道：“此乃蘇東坡的《寒食帖》摹本，雖系摹本，然筆意縱橫，直追真跡，一并獻于大人消遣……”

書房內一片死寂，只有燭芯偶爾發出的噼里啪啦的聲音。

張忻端坐椅中，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鎖在那些字畫上，喉結難以自抑地滾動了一下。

仇英的畫，蘇東坡的字，價值何止萬金！

曹榮與喬洪躬著身，大氣不敢喘，冷汗順著他們的鬢角滑落。

張忻的目光緩緩移開那些誘人的珍寶與古玩。

良久之后，終于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們兩家的案子，證據確鑿，想要翻案，難啊！”

曹喬二人同時跪拜行禮：“懇請大人明鑒，事成之后，定不會忘記大人的恩情！”

“嗯……”

張忻沉吟片刻，然后說道：“你們的案子，要害有三。”

“其一，蒙古人巴圖等人的口供。他們并非雜兵走卒，而是部落頭目，親述你兩家借其通道向遼東轉運大宗鐵器硫磺。此乃通虜資敵最直接的指控！僅此一項，便是萬劫不復！”

“其二，田家管家田福的口供，他已承認田氏作為中間引薦，具體落實由你兩家操辦。人證鏈環環相扣，指向明確！”

“第三，也是最要命的一項！在你們太原庫藏里搜出的那本暗賬！白紙黑字！記載著與巴圖部交易的生鐵、硝石數量！更……更有直接指向所謂的遼東客幾條大宗交易！賬冊內甚至還夾有帶著建虜圖騰暗記的獸皮殘片！此乃鐵證如山！板上釘釘！”

“環環相扣！口供、人證、物證三者俱全！無一可輕易撼動！尤其那本賬冊，是陳文達親手從你曹家暗格中搜出！他視若珍寶，層層把控，日夜催請本官以此定案！”

曹喬二人聽到此處，趕忙說道：“求大人指點迷津！”

張忻端起茶杯，輕啜一口，然后說道：“那個陳文達，盯得很緊，手里攥著蒙古人頭的供詞、田家賬房的指認、還有你們庫里的那些標記……環環相扣，刀刀見血。”

“想要翻案？除非能拿到新的證據，將現有的證據推翻！”

曹榮和喬洪對視一眼，繼續認真聆聽，大氣都不敢出。

張忻繼續說道：“那些證據雖然重要，但畢竟是死物，字是會被蟲蛀、水漬、火燒，會模糊不清，物證也是可以被替換、被混淆，甚至徹底消失，真正要命的是那些能開口說話的人！”

曹榮和喬洪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們瞬間讀懂了那目光背后的深意，這個人，指的就是陳文達！

只要陳文達閉嘴，那些物證也就不是問題了。

“小的明白！小的告退！”

曹喬二人千恩萬謝，躬身退出。

出了布政使司衙門，曹榮說道：“都明白了吧？”

喬洪點點頭：“咱們的尚書大人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堵住陳文達的嘴！”

“說得輕巧，為了打點這位尚書大人，我曹家的家底都搬出來了！”

“誰不是呢？那些字畫可是喬老爺子的寶貝！”

兩人商議了一下，曹榮說道：“陳文達這個人很難纏，以前給他送過銀子，但是都沒收。”

喬洪說道：“敬酒不吃，那就吃罰酒唄！”

曹榮臉色變了變，說道：“你……你要做什么？”

喬洪飽含深意地笑了笑：“我認識一個殺手，號稱天下第一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