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路的指尖幾乎要把腰帶絞出褶皺來。

演武場的風裹著鐵銹味的晨霧灌進領口，他望著前方騎士學院學生如鐵鑄般的隊列——銀甲在初陽下泛著冷光，連呼吸的節奏都像被尺子量過，而自己身側的魔法學院隊伍里，有人在揉眼睛，有人在踢石子，甚至有個新生把魔杖當糖棍兒叼在嘴里。

“小殿下？”

低喚聲從左側傳來。

路路猛地轉頭，看見法蘭克正側過半個身子，軍靴尖輕輕碰了碰他的鞋跟。

三年級生的銀紋匕首在腰間晃出細亮的光，銜尾蛇圖騰被磨得發亮，“發什么呆？”法蘭克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忽略的分量，“等下儀式上別亂看，盯著奧利維亞院長的法杖尖。”

路路這才注意到法蘭克的指節泛白，骨節在手套下繃成生硬的棱角。“你...手疼？”他下意識問，聲音比自己預期的輕。

法蘭克的瞳孔微微收縮，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他迅速垂眸，用拇指摩挲匕首鞘上的紋路：“魔法學院的學生總愛盯著觀眾席——”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去年有個新生被貴族小姐的珍珠頭飾晃了神，結果被騎士學院的人在儀式上按在泥里。”

路路的后頸突然泛起涼意。

他想起昨夜西羅說“護著自己”時的溫度，又想起演武場角落那堆被踩爛的魔杖——據說都是往屆比賽的“戰利品”。

風更大了些，他聽見右側傳來細碎的竊笑，轉頭正撞進騎士學院學生的視線里。

那是個紅頭發的高個少年，嘴角勾著刺目的笑，拇指和食指比出割斷喉嚨的手勢。

“路路！”

熟悉的低喚混著晨霧飄來。

路路幾乎是立刻踮起腳尖——月白錦袍在晨霧里像片浮著的云，西羅站在隊伍后方的觀禮臺邊緣，發間玉簪折射的光恰好落進路路眼里。

他看見西羅的唇形動了動，像是在說“別怕”，心跳聲突然蓋過了演武場的喧囂。

“肅靜！”

洪亮的嗓音炸響在演武場上空。

路路被驚得一顫，這才發現皇帝的鑾駕已經到了。

卡斯達隆二世端坐在鎏金王座上，玄色王袍垂落如瀑，目光掃過兩學院時，像是在看兩籠待價而沽的獵鷹。

奧利維亞院長的法杖重重頓在青石板上。

魔法學院的學生這才稀稀拉拉站直，而騎士學院的隊列早已如雕塑般凝固。

路路看見奧利維亞的銀灰發尾被風掀起，她望著皇帝的眼睛亮得驚人：“陛下，老臣有個不情之請。”

卡斯達隆二世支著下巴：“說。”

“今日演武，若魔法學院輸了——”奧利維亞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銀鈴，“老臣愿卸去院長之位，從此不再過問學院事務。”

演武場炸開一片抽氣聲。

路路的指甲掐進掌心——奧利維亞院長是他見過最在乎魔法學院的人，去年冬天她裹著厚斗篷在雪地里陪新生練冰盾，睫毛上都結了霜。

可此刻她的脊背挺得比法杖還直，眼底翻涌的不是悲壯，倒像是...興奮？

“好魄力。”巴奈特院長的笑聲像砂紙擦過金屬，這位騎士學院的光頭院長拍著大腿站起來，鎧甲發出悶響，“那若騎士學院輸了——”他沖皇帝擠了擠眼，“臣愿把騎士團今年的春獵配額讓給魔法學院。”

“哦？”卡斯達隆二世坐直了身子，指尖敲著王座扶手，“這賭約有意思。”他的目光掃過兩學院，最后落在路路臉上，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就這么定了。”

路路覺得后頸發涼。

他想起昨夜西羅整理衣袖時，腕間露出的淡青色傷痕——那是魔法反噬的痕跡。

而此刻巴奈特院長的視線正像蛇信子般掃過他的咽喉，騎士學院隊列里，紅頭發少年的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

“儀式開始！”

司禮官的聲音刺穿晨霧。

路路看見奧利維亞院長轉身時，法杖上的紫水晶閃過刺目的光——那是她發動魔法陣的前兆。

而騎士學院那邊，巴奈特院長拍了拍紅頭發少年的肩，少年的劍尖輕輕點地，在青石板上劃出半寸深的痕跡。

晨霧突然濃重起來。

路路望著前方模糊的銀甲隊列，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里，混進了細碎的金屬摩擦聲——像是某種精密的齒輪，終于開始轉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