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考驗，是在濃稠的夜色降臨之后。

白天的酷暑尚未完全散去，夜晚的空氣依舊帶著黏稠的余熱。本以為可以結束一天的訓練各自回家，尖銳的哨聲卻猝不及防地在暮色四合中凄厲響起，刺破了操場短暫的寧靜。教官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全體集合！夜間適應性訓練，延長一個半小時！”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抱怨聲、嘆息聲、還有書包重重摔在地上的聲音此起彼伏。走讀生們尤其沮喪，這意味著回家時間大大推后，疲憊的身體還要在夜色中繼續承受磨練。林溪兮的心也沉了一下，身體積累的酸痛瞬間變得更加清晰。她看到李慶夸張地垮下肩膀，哀嚎一聲：“天啊！還要練！我的腿已經不是我的腿了！”

林溪兮不住宿，此刻也只能認命地放下收拾到一半的書包，拖著沉重的腳步重新匯入迷彩的洪流。夜色給訓練蒙上了一層與白日截然不同的凝重。口令在昏暗中回蕩，方向感變得模糊，腳步聲在空曠的操場上顯得格外沉重而拖沓。疲憊如同濕透的棉絮，層層裹住四肢，每一次抬腿、每一次轉向都變得異常艱難。

林溪兮努力集中精神，跟上教官的口令，但身體的不適感卻在加劇。白天被曬傷的脖頸和手臂，在汗水的持續浸潤下，此刻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刺痛，像無數細小的針在反復扎刺。她忍不住微微蹙眉，動作也不自覺地慢了一拍。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個壓得極低、卻足夠清晰的聲音：“林溪兮？你還好嗎？”是李攀。她不知何時站到了她旁邊那一列。借著操場邊緣微弱的路燈光線，林溪兮看到她鏡片后的目光帶著關切，正落在她因不適而微微蜷縮的手臂上。

“沒……沒事。”林溪兮有些窘迫，不想顯得嬌氣，下意識想把手藏起來。

李攀卻似乎看穿了她的掩飾，她一邊保持著動作，一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快速說：“曬傷了吧？我帶了點蘆薈膠，訓練結束你等我一下。”她的語氣自然又帶著點不容拒絕的善意，說完便不再看她，專注地執行下一個口令，仿佛剛才只是隨口一提。

林溪兮的心微微一暖，這細小的關懷在疲憊和不適的深夜里顯得尤為珍貴。她低低應了一聲：“……謝謝。”

訓練間隙短暫休息時，林溪兮坐在跑道邊，揉著酸脹的小腿。夜風微涼，吹拂著汗濕的鬢角，卻吹不散皮膚上的灼痛。她下意識地望向旁邊。他正和旁邊幾個男生低聲交談著什么，側臉在昏暗中顯得輪廓分明。他似乎也感到了疲憊，抬手揉了揉后頸，一個不經意間，他的目光掃了過來。

林溪兮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想低頭避開。然而，周逸霖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頓了一瞬。夜太深，光線太暗，林溪兮無法分辨他眼神的具體內容，是……一絲若有似無的、帶著點探究的熟悉感？那目光并未停留太久，很快便移開了，如同掠過水面的飛鳥。但就是這短暫的一瞥，卻像投入林溪兮心湖的石子，攪亂了疲憊的平靜，讓她剛剛因李攀的關懷而平靜下來的心緒，又泛起了隱秘的波瀾。她坐在夜色里，感受著脖頸的刺痛和心跳的失序，仿佛同時被烈日和月光灼烤著。

熬過了漫長難捱的夜間訓練，緊繃的神經終于在拉練場上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夜色中的操場，篝火未燃，但年輕的熱血已然沸騰。各連隊壁壘分明，口號聲、歌聲此起彼伏，帶著初生牛犢般的銳氣和不管不顧的喧囂。

訓練結束的哨聲響起，大家拖著疲憊的身軀陸續解散。林溪兮站在操場邊，等待著李攀。李攀如約而至，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給，蘆薈膠。涂點這個會舒服些。”“謝謝。”林溪兮接過盒子，心中再次涌起一股暖流。

“你先回家好好休息吧，明天還有一天的訓練呢。”李攀道。

“嗯，你也早點休息。”林溪兮點點頭，背起書包向學校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