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波普將軍不信任他?！标懬嫔n展開隨身攜帶的北弗吉尼亞地形圖，借著篝火微弱的光線，手指沿著布爾河東北岸的黑線快速移動，最終停在了一個遠離主戰場的山口?！奥肪€修正，放棄原定路徑。改走‘黑松林小徑’，去‘灰巖隘口’。全連，即刻出發，急行軍。”

沃克·阿斯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看到陸擎蒼的眼神，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默默轉身去集合自己的排。

諾里斯和里德也立刻行動起來，士兵們迅速熄滅篝火，背上行囊和武器，盡管疲憊不堪，但這個新來的長官料事如神，確實帶著他們打了個漂亮的伏擊，還讓他們避免了被當成杰克遜軍團彈藥消耗品的命運。

所有人強打精神，排成緊湊的隊列，悄無聲息地沒入更深的密林之中。

夜色徹底吞沒了大地。

布爾河方向的槍炮聲并未停歇，也沒有那幫參謀口中再加一把勁就能活捉杰克遜的局面出現。

K連在黑暗中艱難跋涉，在崎嶇的林間小徑上穿行。

拂曉前最黑暗的時刻，K連終于抵達了灰巖隘口。

士兵們癱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陸擎蒼沒有休息，他帶著手下三個軍官，攀上了高地一處視野開闊的巖石平臺。

他要實地觀察這里的地形，誰也不能保證地圖的繪制沒有出錯！

東方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借著微弱的天光，他們極目遠眺西南方向，那里，正是波普軍團主力圍攻杰克遜的戰場所在。

望遠鏡里的景象，讓即使早有心理準備的陸擎蒼也不由皺起眉頭。

數公里外，原本應該是北軍圍攻杰克遜陣地的區域，此刻已是一片火海，沖天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濃煙滾滾升騰，密集的槍炮聲震得腳下的巖石都在微微顫抖！

之前K連撤離的那片區域，也傳來了槍炮的聲音。

波特將軍的兵團，被一左一右夾在了靠近河道的中間狹長地帶。

一發野戰炮砸下去，就能帶倒一大片擁擠在一起，沒得到命令，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跑的北軍士兵！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潮水般席卷而來的、混雜著絕望呼喊、驚恐尖叫和瘋狂咒罵的聲浪，即使隔著這么遠的距離，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片戰場上彌漫的混亂與崩潰。

“壞了！”諾里斯中尉臉色慘白，喃喃自語，“朗斯特里特他真的來了！就在咱們軍團最疲憊的時候，還真是左右夾擊！”

沃克·阿斯特攥著望遠鏡，他看著那片地獄般的戰場，說不出一個字。

之前所有的憤怒、質疑、不甘，此刻都被眼前這殘酷的現實徹底碾碎。

上尉的判斷是對的，波特將軍和他的參謀們，錯了！

代價，是成千上萬北軍士兵的生命。

陸擎蒼放下望遠鏡，迅速轉身，目光掃過高地下方那片在晨光中逐漸顯現輪廓的地形。

再往北，是一片相對開闊的谷地平原，無險可守。

一條被車輪和馬蹄壓出的土路蜿蜒穿過谷地，這是潰敗的北軍部隊撤回華盛頓方向的最近、最便捷路徑。道路兩側，是連綿起伏的低矮山丘，林木茂密。

“還好?！标懬嫔n低聲自語，“朗斯特里特的目標是波普的主力，他的刀鋒直插心臟，暫時還顧不上徹底封死這條退路。南軍沒有提前在這里埋伏重兵?！?

“但如果朗斯特里特反應夠快，或者他手下的將領夠敏銳，意識到這條退路的重要性，只需要派出一支精銳，哪怕只有幾百人，提前占據兩側高地。”

陸擎蒼說完這番話的一瞬間，身旁三位軍官仿佛看到了那幅地獄景象：

潰敗的北軍涌向這條逃往華盛頓的生路，卻在兩側高地交叉火力的無情掃射中，成片倒下，狹窄的谷地瞬間變成死亡陷阱。

在雙方武器代差不大的情況下，有著絕對地利并且以逸待勞的伏兵，完全可以用少量兵力封鎖十倍于己的潰軍。

除非伏兵的彈藥耗盡，否則突圍將付出難以想象的慘重代價。

“不能等了！”陸擎蒼下令，“諾里斯中尉！里德少尉！”

“在！”兩人立刻挺直腰板。

“你們帶二排、三排，去左側高地！占據制高點，構筑簡易射擊掩體！控制住那條通往平原的羊腸小道！”

“是！上尉！”諾里斯和里德齊聲應道。

“沃克·阿斯特中尉！”

“在！”

“你帶一排，跟我來右側高地！”陸擎蒼指向道路另一側相對陡峭、但視野更開闊的山脊，“趕在潰兵潮涌來之前，或者南軍的追兵反應過來之前把工事修好！”

“明白！”沃克大聲回答，眼中再無之前的桀驁，只剩下服從命令的堅決。

剛剛經歷了一夜急行軍、疲憊不堪的K連士兵們，在軍官的催促下，再次強打精神，拖著沉重的身體，分成兩隊，向道路兩側的山丘攀爬。

他們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在這條關鍵的退路上，為即將到來的潰敗友軍，撐開一道微弱但至關重要的生門。

陸擎蒼帶著沃克和一排，登上右側高地，他選了一處能俯瞰整條谷地道路的區域作為臨時指揮點，親自帶頭，用刺刀、工兵鏟甚至雙手，在巖石和樹木間挖掘，堆砌簡易的胸墻。

“編號雙數的原地閉目休息！”陸擎蒼下令，“編號單數，檢查武器彈藥！裝填好！槍上肩！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開火！”

陸擎蒼站在巖石邊緣，觀察著西南方向那片火光沖天的戰場，又警惕地盯著谷地道路的盡頭。

時間在焦灼中流逝。

遠處的槍炮聲和混亂的聲浪并未減弱，反而有向這里蔓延的趨勢。

這意味著，崩潰正在擴散，潰散的北軍士兵，正朝著這條路涌來。

K連的士兵們靠在剛挖好的工事里，抓緊時間啃著硬餅干，喝著水壺里所剩不多的水，每個人都不敢放松，目光盯著道路的盡頭。

沃克·阿斯特湊過來：“上尉，南軍會追擊嗎？第一次布爾河戰役，他們并沒有追。”

陸擎蒼一笑：“這次必然會，羅伯特·李要是沒有一口吞掉華盛頓的野心，他就沒必要發動這場仗了。他是被密西西比河那邊邦聯軍團的慘敗逼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