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鐸等人賣鹽得了錢財,連夜返回。
回去的路上,三人只走大路,速度明顯比販鹽的時候快多了。
只用了不到兩天時間,就返回到海豐縣。
海豐縣東頭,有一座潮神廟,此廟建于隋朝大業年間,后遇戰火荼毒,逐漸荒廢,如今成了徐鐸四人的落腳點。
三人走進廟中,將扁擔壓進潮神廟的蓮花座下,又取出路上買的酒食一齊吃了。
“恁們且記著,這三日休要四處走跳,待到第三日傍晚,俺們兄弟在此會齊!”
將一切收拾完畢,徐鐸朝身后三人叮囑道。
“俺們省的!”
張達三人點頭。
往日販鹽時,他們挑著擔子滿山亂跑,如今有了固定買家,自當無比珍惜。
四人在廟門口告別,各自散去。
徐鐸從東面進入海豐縣城,先去城中布店扯了六尺青布,直到傍晚才朝韓家灣的方向走去。
徐鐸雖然在家中排行老三,卻不是親生,只因大哥二哥死的早,徐家二老便把他收養過來。
后來二老離世,只余下徐鐸和大嫂二人。
為了不讓旁人說閑話,徐鐸常年在鹽場務工。
后來為了擺脫鹽籍改入農籍,這才販起私鹽。
慶歷八年黃河改道,洪水裹挾著泥沙,將韓家灣千畝良田澆灌成一片灘涂。
失去耕田,曾經繁華熱鬧的村子被官府改為鹽場,致使方圓數十里之內無人煙。
如今村子只余下三四十戶人家住著。
“徐鐸,又給你家嫂嫂買東西啦?”有村民看到徐鐸,打起招呼。
“是啊!”
徐鐸隨口回復幾句,不到一會兒便走到家門前。
他家靠近河灣,乃是一座普通的茅草小院,蘆葦籬笆圈出丈許見方的天地,房檐下懸著晾衣繩,粗葛布隨風輕晃。
徐鐸走到柴門前的時候,墻內圈養的幾只田雞正在埋頭吃蟲。
“可是叔叔回來了?”
走進院中,徐鐸還未說話,一聲輕柔女聲忽然響起。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婦人從里面走出。
見到徐鐸,她俏臉上頓時展露笑顏。
“俺一聽腳步聲,便知道是叔叔回來啦。”
雖然是夜晚,但月色之下,徐王氏依然那么美麗動人。
說到底也才二十出頭,正是青春綻放的年紀。
“叔叔進屋吧。”
徐王氏說著,讓開半個身子,余光依舊停留在徐鐸身上。
徐鐸沉吟著走進房內。
“叔叔最近幾天到哪里去了,怎的一直不見人?”等到徐鐸坐下,徐王氏端來茶水送到他手上。
“出去頑了。”
徐鐸隨口應付一句,從懷中掏出一貫錢連同青布放在桌上,“嫂嫂,這些錢你留著花,還有這匹布料,你拿去置兩件衣裳。”
這次去小李村販鹽,徐鐸三人總共得錢十七貫,刨去成本,每個人凈得兩貫。
徐王氏目光略過銅錢,看向淡青色布料,笑的有些好看:“叔叔呀,怎想到給俺買這些花花綠綠的衣裳?”
徐鐸撓撓頭:“俺看縣城中不少婦人都這么穿,便買來了。”
宋朝平民平時穿的都是麻布、葛布,雖然耐穿,但往往質感粗糙。
而徐鐸買來卻是細棉布,不管是手感還是顏色都是極好的。
其中差距,只需上手一摸就能知曉。
受程朱理學影響,宋代婦女日常穿著多選用淡青、墨綠、銀灰等素雅色調。
陸游詩中曾寫道“青裙竹笥何所嗟,插髻燁燁牽牛花”,描述的就是淡青色裙裝。
徐王氏將青布輕捻在手中,柔軟的觸感讓她內心閃過一絲喜悅。
徐鐸見時機合適,起身道:“嫂嫂為兄持服三載,柏舟之節已全,不知是否打算另覓良人?”
徐王氏十七歲時出嫁到徐家,后來大哥去世,到現在剛好三年。
早已盡到本分。
如今才僅僅是二十歲的青春年紀,徐鐸實在不能讓她再繼續守寡下去了!
徐王氏聞言身軀微震,手里握著布料,袖口關節卻已發白。
見嫂嫂不說話,徐鐸繼續道:“縣衙中的知縣說了,只需三十貫錢,就能讓咱們擺脫鹽籍,咱倆加一起左右不過六十貫,等回歸農民身份,你便可尋個婆家。”
現在他身上已經有五十余貫錢,再往小李村販一次鹽,加上本金,便能湊夠六十貫。
到時把錢交出去,縣令大筆一揮,將他和嫂嫂名字從鹽籍劃掉,兩人皆得自由。
“你就那么想參軍?隔壁王大娘家三個兒子都去參軍了,如今可有一個人回來么?”徐王氏責怪道。
去歲朝廷強征梁山泊水域賦稅,百姓民不聊生,迫使宋江等三十六人人揭竿而起,聚眾反抗官府。
王大娘的三個兒子跑去京東路參軍剿匪,起初每半年都有來信,后逐漸音信全無。
王大娘到處托人打聽,也沒有消息。
最后在柴門前枯坐一年多,傷心成疾,好端端一個人硬生生哭成了瞎子。
徐鐸揮動手臂,不在意的笑道:“無妨,俺和那些人又不一樣。”
只要能進入軍隊,憑借自己天生神力,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在大宋朝出人頭地。
徐王氏聞言,知道拗他不過,只得嘆氣一聲。
徐鐸以為她答應了,起身準備離開:
“時間不早了,嫂嫂早點歇息吧。”
等到徐鐸走后。
徐王氏站在原地許久未動,足足半刻鐘之后,她方才走到鏡前,將淡青布料貼著腰身比劃起來。
......
三日后,海豐縣縣衙。
身穿交領右衽長袍的楊縣尉,坐在太師椅上,捧著一卷話本在看。
在他右手邊,李管家跪在地上,一臉討好的表情。
翻開書頁,楊載漫不經心道:“方才你說有鹽戶販賣私鹽,打算讓本縣尉去拿人,可是真的?”
李管家笑道:“回縣尉,那賊人名叫徐鐸,就住在城南韓家灣!”
楊縣尉冷笑:“眼下縣里一片太平盛世,哪有什么私鹽販子,你莫不是在故意消遣本官??”
李管家心里一急,再次抱拳:“楊縣尉,俺不敢有半點假話,說的都是真事。”
楊縣尉合上手里的話本,道:“那俺問你,私鹽現在何處?見有人販賣私鹽,你為何不攔?膽敢有一句假話,亂棒將你打出去!”
李管家道:“縣尉不知,那徐鐸生的高大威猛,不是一般人能抗衡的,俺家員外也在他手里吃了虧,直到他走后,俺們才敢把私鹽從村民手中收繳上來。”
“哦?私鹽現在何處?”楊縣尉一挑眉道。
“來時路過府上,已經交到夫人手中了。”管家小心翼翼的說道。
聽到他這么說,楊縣尉神色才緩和下來:“你先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