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從根上爛掉
書名: 重返1978:從一支筆開始作者名: 無敵小皖本章字數: 2090字更新時間: 2025-07-20 09:14:56
譚陽明的話,像一記重錘,敲在陳樹根的心上。埋沒?爛掉?這兩個詞刺痛了他。退休后的日子,看著街坊鄰居那些小廠子粗制濫造的產品,看著國營大廠日漸沉寂的車間,他何嘗沒有過不甘?只是,時代變了,他這把老骨頭,又能做什么?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陳樹根的聲音依舊嘶啞,但那份驚駭開始被一種深沉的困惑和隱隱的,被挑動的好奇所取代。他渾濁的眼睛里,風暴仍未平息,但驚濤駭浪之下,似乎有某種東西在悄然松動。
“我想請您出山!”
譚陽明斬釘截鐵,“不是去大廠當顧問,也不是掛個虛名。是去我的廠子,實實在在的,帶著您的手藝,帶著您的經驗,帶著您這把‘老刀’,去磨最硬的鐵!”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拋出了一個陳樹根從未想過,也從未聽過的條件:“技術入股!陳師傅,您的手藝,您的經驗,就是最值錢的資本!您來,不是給我打工,是跟我一起干!廠子的技術方向您掌舵,核心工藝您把關,利潤,我們按股分!”
“技術…入股?”
陳樹根喃喃重復著這個陌生的詞匯,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
字。他這輩子,拿過工資,拿過獎金,拿過勞模的榮譽,卻從未想過自己的手藝本身能成為一種“股份”
,能直接參與分享工廠創造的利潤。這個概念,對他這個在計劃經濟體制下干了一輩子的老技術工人來說,太新奇,也太……誘惑了。
“對,技術入股!”
譚陽明肯定地點頭,語氣充滿了真誠和尊重,“您的手藝值這個價!我譚陽明說到做到,白紙黑字簽合同,廠子賺了錢,您應得的那份,一分不少!”
小院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遠處模糊的市聲和風吹過老舊窗欞的細微嗚咽。陳樹根佝僂著背,低著頭,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他臉上的皺紋更深了,每一道都仿佛在無聲地掙扎,權衡。
譚陽明的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在他死水般的心湖里一圈圈擴散。那塵封的“紅箭-7”
記憶帶來的巨大沖擊尚未完全平息,此刻又被這“技術入股”
的提議攪得天翻地覆。他震驚于譚陽明對往事的了解,更震驚于這個年輕人展現出的魄力和對他手藝的近乎“天價”
的認可。
“哼……”
陳樹根忽然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哼,打破了沉默。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驚濤駭浪終于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到極點的審視。有懷疑,有掙扎,有被深深打動的觸動,還有一絲……被點燃的,沉寂已久的火苗。
他盯著譚陽明看了足足有一分鐘,那目光銳利依舊,仿佛要將這個年輕人的五臟六腑都看穿。譚陽明坦然承受著這份審視,眼神沒有絲毫閃躲,只有一片赤誠和期待。
終于,陳樹根長長地,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那氣息帶著幾十年煙塵的味道。他布滿老繭,骨節粗大的手,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摩挲著,仿佛在感受那早已融入骨血的“手感”
“后生仔……”
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少了幾分刺耳,多了幾分沉甸甸的疲憊和一種下定決心的沉重“你膽子很大,路子也很野……”
他頓了頓,眼神瞟向墻角那個蒙塵的工具箱,又仿佛透過墻壁,看到了那些被遺忘的精密圖紙和冰冷的機器。
“技術入股…呵,我老頭子活了大半輩子,頭一回聽說手藝還能這么算賬。”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苦澀又帶著一絲奇異的亮光,“不過……你說得對。我這把老骨頭,這點手藝,要是就這么帶進棺材里,是可惜了。看著外面那些粗制濫造的玩意兒,我心里……也堵得慌!”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帶著一種壓抑許久的決斷,枯瘦的身體竟也顯出幾分力量感。他不再看譚陽明,而是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向某個逝去的時代告別,又像是在迎接一個未知的挑戰。
“行!”
陳樹根猛地轉回頭,目光如電,直射譚陽明,那渾濁的眼底深處,似乎有熄滅已久的爐火被重新點燃,跳躍著微弱的,卻無比執著的火苗,“我跟你干了!就沖你這份膽識,沖你認我這把老骨頭的手藝!我倒要看看,你這后生仔的廠子,是龍潭還是虎穴!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他伸出一根枯枝般的手指,幾乎要點到譚陽明的鼻尖,語氣斬釘截鐵:“不過,丑話說在前頭!圖紙要過我的眼,工藝要按我的規矩來!糊弄人的東西,我陳樹根不做!砸手藝,砸招牌的事,我更不干!你要是只想拿我的名頭糊弄人,趁早歇了心思!”
“好!一言為定!”
譚陽明眼中爆發出巨大的驚喜,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陳師傅,歡迎您!我向您保證,我們只做真東西,做硬東西!您這把‘老刀’,絕對用在最硬的刃上!”
兩只手,一只年輕有力,充滿開拓的激情;一只蒼老枯槁,卻蘊含著歲月的沉淀和無與倫比的技術力量,在空中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小院里,似乎連空氣都變得不一樣了。那彌漫的塵埃,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攪動起來,預示著一段沉寂已久的傳奇,即將在一個新的,充滿未知的戰場上,再次蘇醒。陳樹根松開手,背似乎挺直了一點點,他看著譚陽明,眼神依舊復雜,但那份極致的震驚和抗拒,已經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被重新點燃的期待所取代。
“什么時候去廠里看看?”
他問,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幾分硬朗,不再是砂輪崩裂,而是像一把久未出鞘,終于被擦拭的舊銼刀,重新露出了冷硬的鋒芒。
陳樹根那句“行!我跟你干了!”
的余音似乎還在小院里震蕩,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塵埃落定卻又蓄勢待發的微妙氣息。他渾濁眼底重新燃起的那點星火,讓譚陽明心頭滾燙,仿佛已經看到了廠子里精密機床重新校準,核心部件煥然一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