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陳師傅，事不宜遲，要不我們現在就去廠里看看？離這兒不遠！”

譚陽明趁熱打鐵，語氣里帶著難以抑制的興奮。他站起身，準備去扶這位剛剛“請”

回來的國寶級老師傅。

陳樹根也點了點頭，正欲起身，動作卻帶著一種久違的，被需要的力量感。他剛想說什么，小院那扇略顯破舊的木門，卻被人“篤篤篤”

地敲響了，聲音不疾不徐，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沉穩。

譚陽明和陳樹根同時一愣，看向門口。

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筆挺藏青色夾克，梳著油亮背頭，約莫五十歲上下的男人走了進來。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眼神精明，手里還提著一個看起來頗為高檔的黑色公文包。他一進門，目光就精準地落在了陳樹根身上，笑容加深了幾分，帶著一種熟稔又刻意的熱情。

“哎呀，陳老哥！可算找到您了！我是‘宏達精密’的王發順啊！之前托人給您遞過幾次話，您看您這地方，可真夠清凈的！”

自稱王發順的男人聲音洪亮，徑直走向陳樹根，仿佛沒看到一旁的譚陽明。

陳樹根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顯然對這個名字和這種突如其來的熱情并不感冒，只是含糊地“嗯”

了一聲。

王發順似乎毫不在意陳樹根的冷淡，他轉向譚陽明，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居高臨下：“這位小兄弟是……？”

譚陽明保持著基本的禮節，伸出手：“你好，我是譚陽明，陳師傅的朋友。”

“哦，朋友啊。”

王發順敷衍地握了下手，注意力立刻又回到了陳樹根身上，仿佛譚陽明只是個無關緊要的背景板。他從公文包里迅速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沒有半點遮掩，直接拍在了陳樹根面前的小木桌上。

“陳老哥，明人不說暗話！我是代表‘宏達精密’專門來請您出山的！”

王發順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我們廠子您是知道的，規模，設備，訂單，在咱們這片兒都是這個！”

他豎起大拇指，“現在就缺您這樣定海神針一樣的大師傅坐鎮技術總監！”

他手指點了點那個鼓囊囊的信封：“年薪，三十萬起步！這只是基本工資，不算年終分紅！廠里給您配專車，市中心最好的小區三室一廳，拎包入住！只要您點頭，這些立馬兌現！”

三十萬！在這個年代，這絕對是一個能讓絕大多數人窒息的數字！王發順的條件，優厚得近乎炫富，帶著赤裸裸的金錢攻勢。他說話時，目光一直緊盯著陳樹根，觀察著他的反應，臉上是志在必得的笑容。他甚至故意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穿著普通的譚陽明，那眼神仿佛在說：小子，你拿什么跟我爭？

陳樹根確實被這突如其來的高價砸得有些懵。他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三十萬？他干了一輩子技術，拿過的最高工資也不過是幾百塊。這筆錢，足夠他安享晚年，甚至惠及子孫。

金錢的誘惑是實實在在的，像一股暖流，瞬間沖擊著他剛剛被譚陽明點燃的那點微末的“不甘”

他的眼神里不可避免地閃過一絲動搖，目光在那個厚厚的信封和譚陽明之間游移了一下。

王發順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絲動搖，笑容更盛：“陳老哥，您這樣的大才，窩在這小地方多屈才？‘宏達’才是您施展拳腳的舞臺！那些老國營廠的老規矩，老設備，都該淘汰了！我們有的是錢，引進的都是國際最頂尖的數控機床！您去了，只需要動動嘴皮子指點江山就行，輕松又體面，養老的錢都給您賺足了！”

“養老”

兩個字，像根刺，輕輕扎了陳樹根一下。

就在陳樹根內心劇烈翻騰，王發順以為勝券在握之際，一個冰冷，強硬，帶著不容置疑的鋒銳聲音，像一把淬火的鋼刀，猛地切開了小院里短暫的沉寂：

“王老板，省省吧。陳師傅，哪兒也不會去！”

說話的是譚陽明。他臉上的溫和與興奮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鋒利的冷峻。他一步跨前，直接擋在了陳樹根和王發順之間，挺拔的身形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壁壘。他的眼神不再是面對陳樹根時的坦誠和尊重，而是直視著王發順，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敵意和一種近乎野蠻的強硬。

王發順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他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年紀輕輕的“朋友”

敢如此直接，如此強硬地頂撞他，還斷然拒絕了他的天價邀請。他眉頭一擰，語氣也沉了下來：“小譚是吧？年輕人，說話別這么沖。陳老哥的去留，他自己說了算。我們‘宏達’開出的條件，是實打實的誠意！”

“誠意？”

譚陽明嗤笑一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用錢砸出來的誠意？王老板，你打聽消息夠快，可惜，晚了一步！”

他猛地回身，看向還有些愣神的陳樹根，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

“陳師傅已經答應加入我的‘紅星精密’！而且，是技術入股！是我的合伙人！不是給你王老板打工的技術總監！”

“技術入股？”

王發順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夸張地挑了挑眉，“就你那個小作坊？小譚，別怪我沒提醒你，技術入股？那都是空頭支票！畫大餅誰不會？真金白銀揣進口袋里才是實在的！陳老哥，您可要想清楚，跟著這種愣頭青，小心連棺材本都賠進去！”

“賠不賠進去，不勞王老板操心！”

譚陽明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森寒，他目光如炬，死死盯著王發順，那股在商場上殺伐決斷的氣勢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來，“陳師傅的手藝，不是能用錢來衡量的！

他的經驗，他的‘道’，只有在我‘紅星’，才能得到真正的尊重和施展！去你那兒？不過是給那些進口機器當個高級說明書！用他的名頭，給你鍍層金罷了！陳師傅這把‘老刀’，不是用來給洋機器當陪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