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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工部焚倉

  • 奉詔獅吼
  • 布知道
  • 5078字
  • 2025-06-10 09:53:52

折騰了大半天的時間,煙塵彌漫的天色讓走在路上的殷小七有些分不清具體的時間,不過從饑腸轆轆的肚子判斷,怕是已經(jīng)過了未時。京城里的六部衙門和負責日常治安的五城兵馬司不同,一般不到未時就下值了,不過今日王恭廠的禍事這么慘烈,想來很多人都要被留堂了。

那朵在京城上空的妖異黑云已經(jīng)擴散得快要看不清形狀,刺鼻的硫黃味還彌漫在四周,越遠離王恭廠的地方看起來受損越不嚴重,不過看起來這樁禍事已經(jīng)讓全城開始戒備。殷小七用王庭諫的印令通過了好幾個臨時設(shè)立的關(guān)卡,在壓抑灼熱的空氣中跋涉了一個多時辰之后,他終于通過最后一道東公生門的檢視,趕到了工部門前。

成祖定都北京,興建京城時仿的是南京的格局。所以京城的六部和南京城一樣,都在皇城南門外,和五軍都督府分列大明門的兩側(c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六部的公房都是辦公所在,并沒有興建什么高樓,所以在不久前的大爆炸中受到的損失反而沒有其他地方大,只有很少一些瓦礫的墜塌,并沒有造成很大傷亡。其中數(shù)量最多的傷者來自在各部衙門外排隊等著進衙門辦事的官吏,各部衙門外那一長溜專為排隊的官員們搭建的涼棚可沒有衙門本身結(jié)實,在白日的大爆炸中幾乎全坍塌了,壓著不少各地進京辦事的官員。不過因為涼棚本身為蘆草搭建,除了極個別霉運當頭的家伙被竹制的橫梁正好砸中腦門,大部分人都只是受了輕傷而已。

殷小七探頭望去,發(fā)現(xiàn)工部衙門公房里來回奔行著不少人影,天色昏暗之下,大半的公房里都亮著燈火。看起來如他所料,王恭廠身為官坊,直屬于工部管轄,這一次爆炸的禍事果然讓工部上下惶惶不安,分出了不少人在處理事務(wù)。工部正門口用作計時的漏刻看起來并沒有在爆炸中損毀,殷小七瞟了一眼水線,看起來時間大概已經(jīng)過了申正。

在工部門前的守衛(wèi)要驅(qū)逐他之前,殷小七賠笑著給對方遞去了腰牌。

“西城兵馬司的人?現(xiàn)在不是辦公時間,你來這里做什么?”那名守衛(wèi)看了一眼腰牌上的官銜,斜著眼問了一句。

“都察院的巡城御史讓我來工部查一些卷宗。”殷小七拱手道,“本想說明日再來,但聽說因為早晨王恭廠出了事,工部現(xiàn)在有人值守,所以特地趕來查閱,免得我明早還得再跑一次,還耽誤了都察院那些大人的事情。”

今天王恭廠這樁禍事,早已讓工部成為風口浪尖的所在,門口的這名守衛(wèi)在短短半日的時間里,已經(jīng)見過了形形色色的各個衙門的人來查問,現(xiàn)在聽到是都察院的意思,也沒再多想為難,直接往里通報了一聲,沒多久就出來一名身穿正六品鷺鷥補子藍色袍衫、身形微胖的工部官員,領(lǐng)著殷小七往里走去。

“這位大人怎么稱呼?”殷小七跟著帶路的官員邊走邊問道。

“本官是營繕清吏司主事,林知章。”林知章雖然官職比殷小七高,但是今早王恭廠爆炸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他被臨時喊來頂班,已經(jīng)被錦衣衛(wèi)查問了一波,連在爆炸中被墜物砸斷雙臂的工部尚書董可威,都躺在病榻上被撤職查辦,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背著黑鍋人頭落地,他一個小小的主事自然不愿在這個敏感的時間得罪都察院前來調(diào)查的人。

“下官西城兵馬司吏目,殷小七。”殷小七也拱手自我介紹了一番,接著問道,“王恭廠的記錄卷宗存在什么地方,林主事應(yīng)該知道吧?”

“王恭廠隸屬軍器局,進出的軍器火藥、工匠銀錢,這些記錄都存在工部里,五日更新一次,記錄在冊的。”林知章很官方地回應(yīng)道,“我這就帶你過去。”

兩人在略顯昏暗的進門回廊里穿行,遠遠卻看到一片亮光,隨后聽到一聲驚呼:“走水了!”

殷小七眉頭皺起,直接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林知章在一旁也趕緊跟上,卻在昏暗的路面上絆了一跤,摔在地上,頭上的烏紗帽都甩出去老遠。

殷小七沒有回身去扶這個倒霉的工部主事,頭也不回地沖到火光燃起的地方。那是公房東側(cè)挨著節(jié)慎庫的一排兩間的耳房。耳房里的火勢還不是很大,但是因為里面堆著的幾排書架上面都是易燃的書本案卷,火焰翻滾著舔舐著這些書架,越燃越高,看起來很快就要燒上房梁。

本身工部現(xiàn)在大部分都是臨時被喊來的人手,不足平時當值的一半,現(xiàn)在都圍在耳房門外團團打轉(zhuǎn),還好有幾個機靈的年輕官員找來了水桶,眾人才忙不迭地開始救火。隨后周圍當值的幾名紅鋪火丁看到了火情,也趕來幫忙。一行人前后忙了小半個時辰,終于合力把這場火撲滅,只是耳房里滿是黑煙,幾排書架差不多完全被燒毀,上面的書卷殘片都泡在污水里,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書寫的內(nèi)容。

“林主事,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就是軍器局的卷宗存放的地方吧。”殷小七慢騰騰地放下剛才幫忙救火卷起的衣袖,看著那兩間被燒得一片狼藉的耳房。

剛才一陣緊張的救火,讓林知章臉上沾了不少污漬,現(xiàn)在他的額頭上不停流下汗珠,在臉上淌出幾道痕跡,分外顯眼。他不知道自己不停冒出的這些汗滴是因為方才匆忙取水的來回奔走,還是因為身邊這個都察院派來的小小吏目的這句話。

林知章舔了舔被火燎得干燥的嘴唇,才開口道:“確是如此,軍器局幾個月的所有庫存卷宗已經(jīng)都隨剛才的大火化為飛灰。”

殷小七嘿嘿一笑:“這火燒得可真是時候,不過下官聽聞工部做事最是嚴謹細致,不知道這些卷宗是不是有撰抄備份?”

林知章苦笑道:“確實是有備份的慣例,但是這些卷宗繁雜,都是集中人手一月一撰抄的,最近這個月的記錄估計真的沒有了。”

殷小七眼睛一亮:“前幾個月的說不定也有用處,勞煩林主事帶下官去看上一眼。”

林知章正要領(lǐng)路,卻聽到身后傳來一個聲音:“林知章,此人是誰?”

林知章轉(zhuǎn)過頭,看見一個身著黛藍色官服、蓄著長須的中年官員從他身后走出,卻是今天在工部值守的右侍郎何宗圣。他是天啟四年卒于任上的太子太傅何宗彥的胞弟,五年前剛從主事被擢升為工部右侍郎,雖然只比林知章年長幾歲,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官至三品。林知章看到何宗圣不敢怠慢,連忙介紹道:“少司空,這位是都察院派來查閱卷宗的西城兵馬司殷小七。”

司空這一官職最早設(shè)于西周時期,位列三公,和司馬、司寇、司士、司徒一起合稱五司,專掌水利、營建之事。傳承至今,這大司空就成了正二品大員工部尚書的尊稱,而何宗圣這名三品工部侍郎就被尊稱為少司空。

何宗圣一邊撫著長須,一邊瞇著眼打量了一下殷小七,冷哼道:“先是錦衣衛(wèi),又是都察院,是打算把王恭廠的事全扣在我們工部頭上嗎?”

“少司空言重了,下官只是奉了都察院之命,前來借閱卷宗而已。”殷小七拱手道。

“可有都察院的手令?”何宗圣淡淡道。

殷小七從懷里取出王庭諫的指揮使龜鈕印章,遞給何宗圣:“這種調(diào)閱卷宗的小事,不比緝拿人犯,都察院歷來都是直接安排我們做事,按慣例一般都不會給予手令的。這是西城兵馬司指揮使的官印,我們西城兵馬司指揮使王大人責令我全力配合都察院查案,官印在此,少司空一辨便知。”

何宗圣只是背著手,并沒有去接印章:“今時不同往日,早上王恭廠剛發(fā)生了火藥坊的大爆炸,傷亡慘重,王恭廠的卷宗現(xiàn)在是重要的物證記錄,不是什么貓貓狗狗都可以來查閱的。如果沒有都察院的手令,一個小小的兵馬司吏目張口就要來查閱,恕我們工部無法提供配合。就算你告到左都御史公輸墨那里去,本官也是這句話。”

殷小七看對方語氣堅決,知道自己這趟怕是不會有更多收獲,只能悻悻收起印章,語氣里的恭敬卻也少了幾分:“勞煩少司空今晚可要守好門戶,希望明天下官拿著都察院的手令過來的時候,那些備份卷宗別也被燒了才好。”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何宗圣語氣不善地揮了揮手,“林知章,送他出去吧。”

林知章忙諾了一聲,殷小七也沒有再多費唇舌,轉(zhuǎn)身跟著林知章離去了。

何宗圣盯著兩人的身影遠去,低聲道:“明天早上這個愣頭青肯定還會再來工部。新任大司空的那個薛老頭和老夫不是一路人,明天他也在場的話,老夫可就攔不住都察院了。難道你們真的要連備份卷宗也一起燒掉?那可是存在卷宗樓里的,進出都有嚴密的記錄。”

何宗圣的身側(cè)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了一個身形高大的中年人,面容在工部公房窗口透出的燈火下若隱若現(xiàn),看不太分明。他咧著嘴低笑了一聲,聲音沙啞:“少司空莫要擔心,何必那么麻煩,比起燒毀工部的卷宗樓,在京城的暮色里抹掉一個小小的兵馬司吏目,要不起眼得多。”

殷小七離開工部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酉時三刻,暮色混合著黑褐色的煙云,讓現(xiàn)在的天色變成一更天一般的深夜,月色未起,讓現(xiàn)在的京城顯得更加深邃陰郁。城北的鼓樓遠遠傳來暮鼓聲,仿佛在宣告白日里那場駭人聽聞的大爆炸已經(jīng)告一段落。

夜色覆蓋了那些爆炸后殘破的街道瓦礫和尸首,殷小七提著一盞氣死風燈走在京城的夜路上,看著街上巡夜的更夫和當值的火丁組成小隊如往常一般在京城黑夜的街道上穿梭,一瞬間恍然以為白天里那場可怖的爆炸和那具疑似哥哥的尸首,只是一個不曾存在過的幻境。

殷小七在夜色中唏噓感慨了一陣,對長安街上的卡房出示了自己的通行腰牌,拐進皇墻西南角的夾道街,準備拐過射所,抄近路走灰廠街直接穿過小時雍坊返回家中。

離射所的邊墻還有幾十步的時候,殷小七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破空聲,他下意識地往前撲倒,手里的氣死風燈摔在一邊,一道刀光從黑夜中閃出,貼著他的頭頂飛過。

好險……殷小七心中暗罵了一句,順勢往前一翻,從地上爬起身來,拔出腰側(cè)的長刀,一臉凝重地看著偷襲的方向。

借著地上氣死風燈的昏暗火光,殷小七依稀看清了偷襲之人的模樣,對方一身夜行短打,臉上還蒙著黑布。對方也沒有想到這志在必得的一記偷襲竟然會失手,略微愣了一下,欺身而上,手里的長刀再次對著殷小七斜斜劈下。

殷小七揮刀上迎,當?shù)囊宦晸踝×藢Ψ骄o跟著的一記橫掃,一股巨力從刀身傳來,讓他心中微沉。

偷襲蒙面人一雙陰冷的眸子露在黑布之外,目中兇光大盛,手腕翻轉(zhuǎn),一個卸力撇掉了殷小七的刀身,緊接著立刻從下向上一個斜挑,刀尖直直劃向殷小七的胸腹。

這是行伍里的刀法……殷小七從小和大哥殷洪宇練刀,一眼就看破了這一下熟悉的招式來路。他倉促之下只能側(cè)身再退,腳下卻踩到方才跌到地上的氣死風燈,一個踉蹌,身子沒能完全躲開,胸前一涼,官服的前襟被哧啦一聲劃開一道口子。

蒙面人眼中一喜,刀光再進,就要趁著殷小七身形不穩(wěn)再補上致命一擊。刀剛揚起,他卻突然感到后背接連傳來幾下劇痛,渾身的力氣瞬間從劇痛傳來的位置流泄開去,雙腿一軟,整個人栽倒在殷小七的面前,背上插著三支還在顫顫巍巍的弩箭。

從地上那盞氣死風燈的火光映照范圍外轉(zhuǎn)出一個人來,身形高挑,五官被陰影遮蔽得看不清楚,不過手上拿著一把樣式怪異的手弩,一個墨黑色匣子蓋在手弩頂端,匣子下面露出兩支箭鏃,上面的弩箭反射著危險的光芒,提醒著殷小七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殷小七戒備地斜斜架起佩刀,吞了吞口水,眼睛緊盯著弩箭,但他知道這么近的距離,以對方剛才輕松射殺蒙面人的手段,他怕是很難在這支手弩下無傷而退。

“在下西城兵馬司殷小七,多謝閣下出手相助。”殷小七摸不清對方是敵是友,只能試探地喊了一聲。

握著弩箭的那人緩緩走近,臉龐和身形整個顯露在殷小七面前,殷小七將目光飛速從弩箭處移開,想要瞟一眼對方的面容,眼神卻黏在對方臉上再也沒有挪開。

救了他一命的竟然是一個女人,一頭漆黑的長發(fā)利落地在腦后系了一個及腰的馬尾,襯得膚色愈加白皙,就算在那盞已經(jīng)馬上要熄滅的氣死風燈的暗沉的燈光下,依然顯得像白瓷一樣光滑耀眼。她的相貌極好,五官精致而立體,只是身上那股銳利的英氣,會令人忽略她的美貌。她穿著一身黑色箭袖勁裝,雙眸如寒星般深邃冷漠,眉尾帶著微微的鋒芒,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殷小七挪不開眼睛自然不是因為沒有見過這么美麗英氣的女人,只是因為這個人他不但見過,還就在不久之前。

今早在寬街老陳的包子鋪,他跑去和西城巡城御史李燦然搭訕的時候,對方身后跟著的就是這個女人。雖然對方現(xiàn)在換了一身夜行裝束,但是這讓人過目不忘的英氣和美貌還是讓殷小七一眼就認出了她。

殷小七坦然地收起佩刀,笑著拱了拱手:“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沒想到我們這么快又見面了,還真是有緣。”

“我們認識?”女人揚了揚眉,聲音清冷。

這句話有點傷人,殷小七被噎了一下,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感覺可能是胸口那道狼狽的刀口影響了他的形象,于是訕笑著比畫了一下:“今早在寬街老陳包子鋪,你跟著李御史一起去的,當時我也是穿著這身兵馬司的官服,還和你打了招呼,想起來了嗎?”

女人眉頭微皺,思索了一會兒:“沒有印象。”

殷小七尷尬得老臉一紅,恨不得地上那盞還在茍延殘喘燃燒著的氣死風燈趕緊滅了了事,省得他在這邊丟人現(xiàn)眼。

“你也是在都察院當差的嗎?李御史呢?”殷小七沉默了一會兒,只好抓著李燦然這個兩人都熟悉的中間人來緩解尷尬。

“不就在你后面嗎?”

“啊?”殷小七轉(zhuǎn)過頭,身后是空無一人的街道,地上那盞氣死風燈終于燃盡了最后一點燈芯,噗的一聲熄滅了,將殷小七和女人留在京城漆黑的夜里。

不好……殷小七心底一緊,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感到后脖頸被重重一擊,眼前一黑,整個人倒了下去。

“嘴碎,身手還差。”女人縮回手,淡淡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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