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公蒼老渾厚的聲音回蕩在船上——
“風暴海方圓千里無一活物,諸位可知為何?”
“相傳,風暴海有天然巨浪和狂風,便是生活在海底的巨鯨都要被卷出海面,然后被海上龍卷撕成粉碎。”
“因此,風暴海中便再無活物!”
此言一出,讓本就是氣氛凝重的大船越發肅殺起來。
長壽公繼續說道:“風浪便交由老夫抵抗,你們自行抵擋風雨便是……諸位道友,各安天命!”
“多謝樹老!”
無論是雀仙陣營還是豹仙陣營,所有妖類都是齊齊對著長壽公拱手道謝。
緊接著,整個船上就無聲地忙碌起來。
忙碌什么?
有的趺坐在地,吞吐調息、恢復狀態。
有的趕緊搶占先機,找掩體躲在后面。
有的幾人成團,手牽手裹在一處。
……
鹿飛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道:“多謝寧兄提醒,不然可就誤了大事!”
鼠黃風擦了擦冷汗,澀聲道:“打架什么的……還是先渡過此關再說吧!”
牛犁山拍了拍馬疾風,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馬小弟別怕,有樹前輩在……而且我們還有這么多人呢!”
馬疾風鼻子打了個響鳴,自信道:“多謝哥哥寬慰,我這一輩子都在追風……再大的風我都不怕!”
“諸位……”
寧長生一聲低喝將四人的目光引來,沉聲道:“我們五人便站在一處,屆時風暴來了也好互相照應。”
“再加上我們三人怎樣?”
哈冰冰、胡清雪以及白靈三人走了上來,說話的是哈冰冰。
“好!”
鹿飛一聲喝道,鎮定自若道:“不過是區區風浪罷了,三位姑娘且放心好了!”
鼠黃風拍拍肚皮,搖頭笑道:“區區風浪,何足掛齒?”
牛犁山挺胸收腹,搖頭晃腦道:“人類有一句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個個都是修煉有成的妖精,還能怕這區區風浪不成?”
馬疾風看了看三位哥哥,面帶不解,不明白方才還緊張畏懼的他們怎么突然就從容自信起來了?
寧長生看著三女,詫異道:“你們為何不去長壽公那里?既有同鄉之誼,他老人家理應會照應你們才是。”
白靈搖搖頭,憂心忡忡道:“樹伯伯一人對抗風浪,就已經很是艱難了……我們不想再讓他老人家分心,給他添麻煩了!”
胡清雪瞥了寧長生一眼,幽幽道:“長生公子若是嫌棄小女子實力低微,那妾身三人自己成組也可。”
“清雪姑娘不必!”
“胡姑娘哪里的話!”
“不過是多三個人而已!”
鹿飛、牛犁山以及鼠黃風皆是看向寧長生,哀求道:“寧兄,咱們就算上她們三人吧……”
“我也沒說不行啊!”
寧長生奇怪地看了看胡清雪,面容一整道:“那我們八人便呈三角站在一處,彼此照應、共抗風浪。”
“好!”七人齊聲說道。
寧長生道:“有繩子嗎?”
白靈道:“有!我去拿!”
說完轉身朝著船樓走去,很快就抱著一摞絲帶布條之類的跑出來。
“寧長生,我剛才突然想到……咱們是不是可以躲進屋子里去?”她說道。
“不可!”
寧長生一邊接過繩索,一邊說道:“在真正的風暴面前,屋子往往是最先被摧毀的。”
如果是人類倒也罷了——面對能夠摧毀船樓的大風,躲哪里都一樣!
但好在他們是妖精——能夠摧毀船樓的大風,卻不一定能夠刮走他們。
寧長生將絲帶布條捆扎在一起,勉強有了一些韌性。
不過這些布條很大可能并不管用——也只是為抵抗風暴增加哪怕一絲的勝算。
目光在船上一掃,“跟我來!”
帶著眾人朝著一個開闊地帶走去。
牛犁山咽口唾沫道:“寧兄……要不我們還是找個掩體擋一擋吧!”
“不用了!”
寧長生搖搖頭道:“風不夠大,躲不躲都一樣;風足夠大,躲后面反而會死得更快!”
“果真嗎?”牛犁山嘀咕一聲。
哈冰冰擺擺手道:“反正那些掩體后面都躲滿了,那就按照長生兄弟的吩咐行事吧!”
寧長生點點頭,吩咐起來:
“牛兄,你站第一個。”
“馬兄,你和牛兄站一起。”
這對牛馬兄弟,身高都過了一丈,完全可以拿來當排頭兵。
“是!”
牛犁山和馬疾風應了一聲,并肩站在最前排。
“鹿兄鼠兄,你們站第二排。”
鹿飛雖瘦但高,鼠兄雖矮但胖,他們的體量也足夠穩在次列。
“哈姑娘和我站一排,白姑娘和清雪姑娘站一排。”
寧長生將站位安排好,然后又將繩索分別系在前后人的腰上。
“把頭發扎起來!”
“前面牽住后面的手,先練習一下如何發力。”
寧長生右手牽住前面鹿飛的手,左手往后伸出去。
胡清雪略作猶豫,便將小手放在寧長生的手上,清涼如雪、不似人的觸感。
“學著我的姿勢,可以最大程度地抵抗風力。”
寧長生微微側著身子、躬身下蹲,沉聲道:“我說一二三……咱們一起發力。”
其實這就和木與林是一個道理——一棵樹,輕易就會被狂風連根拔起;而同樣的狂風,卻吹不倒一片樹林。
一人如木,八人成林!
在這短短半個時辰之內,寧長生所要做的,就是將八個人的氣力盡可能使在一處、‘連’在一起,以此來對抗即將到來的風暴!
……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風暴越發狂猛!
啪!啪!啪!
石子大小的雨點劈頭蓋臉而來,撞在人的身上、船體的身上,發出一聲聲脆響、炸開一團團霧氣。
呼!呼!呼!
颶風好似發了瘋,呼出一聲聲嘶吼,讓那三層高的船艙發出一聲聲不堪重負的吱呀吱呀。
到底還是有聰明人,發覺了事情或許沒有想象的那么簡單,趕緊從船艙里面抱頭鉆出……然后躲在了船樓后面。
寧長生無暇顧及別人,而是看著那越來越近的海上龍卷,心驚不已:“現在的風暴和我之前遇到的那個相比……就好像孫子見了爺爺!”
而現在,卻連風暴海都沒有到達!
“這便是凡四關第一關嗎……”
寧長生眼眶中映著那不到百里的‘海天末日’,在心里驚道。
當然也不只是他一個人心驚,前后其他七個人皆是身體發顫。
前面鹿飛的手掌沁出了熱汗;
而身后胡清雪的手掌更是軟成了無骨爛泥,從剛開始的虛握,到此刻的緊扣。
環顧四周,
有人呆呆地看著不遠處末日般的海天;
有人如臨大敵、低吼連連;
有人渾身癱軟地靠在自認安全的掩體之后;
有人……
他們是否早就明白踏入仙道之前要直面死亡?
他是是否也在心里后悔踏上了仙道?
寧長生不知,也不想去知。
他只知道自己的內心:無怨無悔。
他甚至還想起了不知誰說過的一句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近了!
越來越近了!
寧長生看到了一根根巨大的海上龍卷,從翻滾的黑海直達烏壓壓的黑天……瘋狂的旋轉著,好像要把一切都撕碎!
一根,兩根,三根……
寧長生看到了一口口巨大的海面漩渦,漩渦邊緣是扭曲的海水,漩渦中間甚至變成了真空、連接著深不見底的深淵!
一口,兩口,三口……
寧長生看到一片片巨大的黑沉雨云,嘩啦啦地傾灑著說是水、倒不如說是刃的傾盆大雨,將粘稠且翻滾的海面給刺得支離破碎!
一片,兩片,三片……
這就是風暴海嗎?
我們……真的能夠走得過去?!
即便是心性堅韌如他,也不由得心生出這樣一個問題。
“啊啊啊……我不要慘叫考驗了!”
“仙使,我知道您無所不在,可不可以放我回去!”
“嗚嗚嗚……”
終于有了哭聲,為這片‘末日’添上應有的旋律。
前面,
牛犁山打了個哆嗦;
鼠黃風和鹿飛身體發軟、呼吸急促;
哈冰冰雖然表現如常,但是臉色卻白得不正常;
白靈瑟縮著腦袋,兩只兔耳無力地耷拉著;
胡清雪身子發軟,牽著寧長生的手與其說是助力,但不如說是借力支撐著不軟倒在地。
寧長生理解他們。
面對死亡的威脅,害怕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但是……害怕就能不死了嗎?
“夠了!”
寧長生一聲暴喝,幽幽熒點隨著陰氣從口鼻眼中爆出。
七人朝著寧長生看來。
寧長生眶中兇火閃爍,獰然道:“孽障!你們現在這幅樣子,我看是必死無疑的!倒不如現在就跳海里去,可別要連累了我!”
白靈癟癟嘴,委屈道:“寧長生,你為什么要這么……”
哈冰冰轉過頭去,對她搖了搖頭,“聽長生講。”
“有人要殺你們!要拿你烹肉!要拿你做藥材!要拿你當坐騎!要拿你做皮毛!”
一個目光看過去,一個個腦袋低下。
“我問你們,你們反抗嗎?”
“不用回答我,我知道你們會反抗!因為你們自認為比人類更強,我明白!”
“那么如果是比你們更強的,要殺你們!要拿你烹肉!要拿你做藥材!要拿你當坐騎!要拿你做皮毛!”
“你們難道就不反抗了嗎?”
“就乖乖趴在地上等死了嗎?”
“反抗,不一定死;等死,必死無疑!”
“還有……”
他桀驁的目光,豁然轉向不到百米開外的風暴海,“這他媽算什么狗屁強者?”
“不過是些區區死物,就把你們給嚇住了?”
“就算讓他刮走又如何,還能被淹死不成……”
好像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還真會被淹死……寧長生趕緊一句帶過:“人活著,還能被水淹死不成?”
“好了,言盡于此!”
“你們如果選擇等死,那就放手,別牽連了老子!”
寧長生抽了抽手臂,抽不動。
即便是身后那軟爛如泥般的小手,也重振了力量,緊緊地攥住自己的手掌。
寧長生沒有觸感,但是從肉身堅硬的五指都被擠壓到變形的程度來看,她一定攥得很緊很緊……
“長生哥說的沒錯!”
馬疾風嘶鳴一聲,道:“我們那里叫做無盡荒原,那里有一個不論是人還是妖都聞之色變的災禍——黑風暴。”
“相傳只要遇上了黑風暴,方圓百里將會無一活物。”
“我就遇見了,而且我跑贏了他!”
寧長生咧了咧嘴角,看向其他六人,“那你們呢?放手,還是留下。”
幾人深吸一口氣,都是重重地點點頭。
“看來你們都選擇了抵抗……很好!”
寧產生看向十米開外的海上龍卷,仿佛就在自己的頭頂呼嘯,獰然道:“我們贏了!”
與此同時,
長壽公向來古井無波的蒼老之聲竟出現了一絲顫意:
“諸位,即將進入風暴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