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仨也打起來了？”

看著正在死戰(zhàn)的黑山君、猿猴王以及象蠻子，寧長生潛伏在暗處，直感嘆計(jì)謀進(jìn)行得未免也太順利了……

天將明，這場戰(zhàn)斗總算結(jié)束。

猿猴王先死、象蠻子后喪，黑山君渾身是傷。

就是不知傷勢多重？

“試試就知道了！”

寧長生想了想，悍然出手！

“你終于現(xiàn)身了！”

黑山君猛然轉(zhuǎn)身，翻開虎掌與寧長生對轟一記。

寧長生借勢倒飛出去，暗驚道：“居然還未傷及根本……這虎妖好強(qiáng)！”

一擊不成，遠(yuǎn)遁千里。

黑山君目光兇厲，還是并未追趕。

……

晨日東升，山風(fēng)悠悠，衣衫獵獵。

山壁石洞，寧長生負(fù)手而立。

“誅四妖、傷黑山君，計(jì)謀已經(jīng)算是成功了。”

“今夜月圓，仙令現(xiàn)世……便再無計(jì)謀可言，唯有真刀真槍地打過一場，生死…不論！”

寧長生吁了一口氣，嘆然道：“我那位故友所言不虛，一切最高明的計(jì)謀，確實(shí)都是為了最簡單的殺戮所預(yù)備的?！?

他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

面對那黑山君，即便是有所損傷的黑山君……他也并無必勝的信心。

畢竟，搏殺猿猴王等二妖，黑山君連那百十倀鬼的底牌都還未用出來……

而且，這還可能不是他唯一的底牌！

寧長生甚至覺得，這黑山君可能已經(jīng)修煉到了‘仙道之下’的極點(diǎn)……

“不過，我又何嘗不是修煉到了一種大圓滿的瓶頸？”

搖頭一笑，覺得還是不能太長他人志氣。

太陽繼續(xù)升高，照在了寧長生的身上。

他搖搖頭，退后幾步，退至洞中盤坐下來。

“那么，我又有什么底牌呢？”

“那蛇妖的毒液？”

寧長生看了看墨綠色的左臂，搖了搖頭，覺得還是不要對這玩意兒抱有信心為好。

“那么……熒火？”

他翻手一招，那團(tuán)焚噬了好幾具尸體的熒火便浮現(xiàn)于掌心。

詭綠，幽冷，神秘……但似乎沒什么用處！

彈指，一點(diǎn)熒火射出，卻連地上的枯葉犬毛都沒有焚掉，便消散無影。

如此熒火……當(dāng)做底牌？

寧長生搖頭一嘆。

“至于【真冥不朽訣】……”

他蹙眉凝思許久，還是搖頭一嘆：“這是修煉仙法……而且還是殘篇，并未蘊(yùn)含什么攻擊手段?！?

一番盤算下來，

寧長生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也許大概并沒有什么底牌。

“沒底牌就沒底牌吧……大不了就拼命咯！”

寧長生聳聳肩。

沒有底牌，難道就不去搶奪仙令了嗎？

正如當(dāng)年他并不知道‘仙道、長生’的方向，但還不是照樣踏上了這條無盡的旅途？

“常言道：富貴險中求！”

“那狼妖在那種情形下都敢搏一搏，我這情形可比他好多了！”

仙道長生就擺在面前，別說是這等敵強(qiáng)我弱的情形，就算九死一生之局……

不，不對！

別說是九死一生了，就算是所謂的十死無生，寧長生都敢去搏命！

因?yàn)樗@個人，從不相信太絕對的事情，比如明天肯定下雨，又比如十死無生……

仙仙一雙靈眸一直晶瑩地注視著寧長生，終于開口說道：“今晚就是第四個月圓之夜了，你……真的要去搶奪仙令嗎？”

寧長生點(diǎn)點(diǎn)頭道：“這是自然?！?

仙仙靈動的眸子閃爍著憂色，癟了癟小嘴道：“可是，你不是黑山君的對手……況且他們還有那么多人！”

寧長生搖搖頭道：“有時候，不是打不過就可以不去打了；還有時候，也不是誰更強(qiáng)誰就一定會贏。”

仙仙歪著腦袋想了想，搖搖頭道：“我不太明白……”

“至于你說他們那么多人……”

寧長生搖頭一笑，意味深長道：“在絕對的利益面前，就算是人都尚且不可信，更何況是妖呢？”

他曾說過：人不如妖。

確實(shí)！

一棵老槐所最大的抱負(fù)不過是子子孫孫團(tuán)聚一處，一只家犬即便到死都在看家護(hù)院……

但在更多時候還是——妖不如人！

就比如此次——再蠢的人都該知道，應(yīng)該聯(lián)起手來對付黑山君，但那四妖偏偏就起了內(nèi)訌；再蠢的人都該知道，利益再大也要有命去拿，但那狼統(tǒng)領(lǐng)偏偏就選擇了舍命一搏……

仙仙沉默良久，抽吸一聲有了泣顫，“可是……為了仙令而喪失了性命，寧長生……這值得嗎？”

寧長生點(diǎn)點(diǎn)頭，答非所問道：“我確實(shí)非常非常怕死……”

那種一點(diǎn)點(diǎn)墜入深淵的感覺、那種一點(diǎn)點(diǎn)失去自己存在的感覺、那種身體一點(diǎn)點(diǎn)死僵的感覺……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太他媽痛苦了！

這種死亡的感覺，他經(jīng)歷了兩次，每一次都讓他刻骨銘心。

“呼……”

寧長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因?yàn)橹两窕叵肫饋恚既耘f一陣心悸。

所以他真的真的不想再死了……他想要求他媽的仙道、得他媽的長生，去他媽的死亡！

“誰都怕死，我也怕死！”

仙仙靈眸閃爍著復(fù)雜的光澤，輕聲道：“既然怕死，那就不要去了，好嗎？”

寧長生搖搖頭道：“我怕死，但我更怕等死！”

一百年是多久呢？

不過是三萬六千五百多個日夜、一百個秋冬……屈指可數(shù)！

上輩子八十年光陰，已成過眼云煙……讓他很明白：區(qū)區(qū)百年，不過彈指一揮間！

他并不知道鬼火的壽元是多少，可能是一萬年……但也可能就壽終于明天。

長生長生，沒有千年萬載的壽元，又算什么長生呢？

哪怕沒有所謂的不死不滅，終究還是要死，但千年萬載也足以讓寧長生暫且遺忘死亡的痛苦了……

僅僅只是回想了‘死亡’的感受，就讓寧長生有種心力憔悴的感覺，所以他不欲再談話。

搖搖頭，端正趺坐，閉目道：“好了，你便好好休息吧……等我奪得仙令，再來帶你一起上路。”

如果自己真能加入混元仙宮……帶個寵物進(jìn)去應(yīng)該也沒有問題吧？

路途遼遠(yuǎn)，有這么個傻鳥陪著，其實(shí)也還挺不錯的！

寧長生在心中一笑，心中郁氣消散一些。

——雖然他從來都不怕孤獨(dú)，但也還沒有達(dá)到‘享受孤獨(dú)’的那個境界。

和尸兄一起翻山越嶺的時光、和戚雪漪一起短暫停留的日子……是他迄今有數(shù)的快樂時光。

看著寧長生閉上眼睛，仙仙欲言又止，最后化為一聲輕嘆。

……

白日倏忽而逝，轉(zhuǎn)眼就是夕陽時分。

一聲虎嘯在整個妖城回蕩：

“妖城眾妖，今夜不得出門！擅自外出者，殺無赦！”

“妖城禽妖，今夜不得飛行！若有凌空者，殺無赦！”

“諸位也大可放心，待本君加入混元仙宮，定不會忘了我黑山妖城的。”

“……”

無數(shù)妖類跪在地上靜靜地聽著，或驚懼、或懾服、或不屑、或覬覦……

黑山之上，

寧長生負(fù)手而立，看著和自己并駕齊驅(qū)的那一方落日，眼眶中閃爍著幽幽熒火。

夕陽一點(diǎn)點(diǎn)下沉，直到終于墜落西山。

衣衫在風(fēng)中作響，寧長生朝著山下妖城躍去……

仙仙勉強(qiáng)飛躍至洞口，看著那遠(yuǎn)去的人影，呢喃道：“長生……你一定會實(shí)現(xiàn)自己的愿望！”

她的眉眼彎起，笑了。

一滴晶瑩的細(xì)淚自金羽滑落，隨著夜風(fēng)悠悠飄散……

……

夜幕降臨，圓月在天邊浮現(xiàn)。

整個妖城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明明大街小巷、曠野之中……一切陰暗之處都站滿了妖類。

但是他們都沒有說話，彼此間隔甚遠(yuǎn)，目光或期待、或惋惜……或瘋狂地看著那夜空圓月。

未曾覺醒靈智倒也罷了，不過是渾渾噩噩地作飛禽、當(dāng)走獸……但是既然覺醒了靈智，又如何能夠放棄那片更高更遠(yuǎn)的天空呢？

不論是大妖還是小妖，當(dāng)他們有了人類靈智的那一刻、甚至和人類一樣化出了手腳，也就注定了……他們將會變得越來越像人類！

而人類，內(nèi)心中向來是不甘平庸的，骨子里向來是有冒險之髓的……不過他們有極強(qiáng)的‘理智’來克制自己。

而大部分妖類卻并沒有這種‘理智’……

所以也就注定了，今夜將會是一個殘酷而血腥的夜晚！

……

城主府。

一只豺妖拱手道：“城主大人，我們已經(jīng)召集好了人馬，隨時可以隨大人出發(fā)爭奪仙令！”

“不必了！”

黑山君負(fù)手而立，淡淡道：“我一人出去便好，你們留下來守備城主府。”

豺妖低著頭，目中閃爍著詭光，道：“是！”

黑山君往外走了兩步，腳步一頓，虎目中閃爍著殘獰之色，“對了，妖城內(nèi)的禽妖全都處決了嗎？”

豺妖舌頭舔了舔嘴巴，拱手道：“大大小小共計(jì)九十四只禽妖，全部殺死！”

“不錯！”

黑山君頷首，孤身遁入夜色。

在黑山君走后不久，

這妖城中最強(qiáng)悍的一批妖類，也從城主府中悄然遁出……

……

圓月不斷上升，眼看著就要升到中天——而當(dāng)初第一個月圓之夜，仙音便是在月上中天之時出現(xiàn)的。

此刻，整個妖城一片死寂。

寧長生匿于隱秘之處，和成百上千只妖類一般仰首，目光幽幽地看著夜空，那如夢似幻的一輪圓月……

終于！

璀璨的圓月從一片黑煙中飄出，上升到了最頂端的中天。

一聲仙音好似自天外而來、又好似就在耳邊輕語，神圣且空靈、縹緲又真實(shí)，令人心曠神怡——

“東海之上有仙宮，混元一令取道童。”

“不收紅塵凡俗客，只納與我有緣人。”

“緣且一叩仙宮門，還需長善向道心?！?

“心只二拜長生仙，也要生死舍命搏?！?

“搏得一枚神仙令，便可超凡入仙宮。”

“世人輕蔑作妖孽，一朝得道成仙人！”

“……”

隨著仙音漫頌，整個妖城瞬間沸騰起來！

“今朝得道……成仙人！”

此句仙音，宛若雷霆滾滾，在無數(shù)妖類心中激蕩。

咻!

隨著仙音落完，一道金光好似自天外而來，投射在那黑山極巔之東峰。

無數(shù)雙妖目怪睛遙遙看去，只見一塊玄妙神圣的玉牌，靜靜地懸浮在那金光之中。

混元仙令！

僅僅只是看上一眼，

寧長生便只覺得視線中的一切黯然失色，眼中好似浮現(xiàn)出了紫云祥瑞、仙門大敞、天地金光光的一片……如這仙光，仿佛包含了一切神圣與美好！

尤其是那仙令中溢出的純白氣息，神圣而玄妙、超凡且褪俗，肉眼可以地自那山巔緩緩淌下。

嗅聞起來，讓他整個人都身心飄飄、宛若置身云端、仿佛要離竅而出……仙氣，這定然是仙氣無疑了！

以寧長生的心性，都尚且久久沉醉如此‘仙景仙氣’。

也就更別說妖城之眾妖了！

隨著混元仙令現(xiàn)世，整個妖城寂靜一片。

寧長生搖搖頭，吁了一口氣，“一道金光下，如此仙令現(xiàn)……當(dāng)真是無愧于我對仙門的所有向往！”

“仙道……當(dāng)真是令人著迷！縱是舍命一搏，亦是無悔！”

話音方落，他的身形如影，朝著那黑山?jīng)_去。

咔嚓！

“這才是真正的混元仙令啊……”

那塊骨牌崩碎成塊，在剛一落地之時，黑山君的身影便已奔出數(shù)丈開外。

“今朝得道成仙人！”

“混元仙令，有緣人可以得之！”

“為了這枚仙令，死也就死了！”

“……”

無數(shù)妖類精怪，全都激出了最本能的妖性——垂涎、嗜血、四肢著地……齊齊朝著那妖城東邊的黑山之巔沖去。

什么朋友、熟人……全都不管不顧了！

擋在自己身前的，殺、或是反殺！

走在身側(cè)的‘奪食’之人，殺、或是反殺！

正如仙音中的一句：“也要生死舍命搏！”

弱肉強(qiáng)食、適者生存，加餐血肉、強(qiáng)化妖身……這才是妖類的生存法則、晉升法則！

……

“吼！”

一只豹妖撲來。

寧長生一把扼住豹妖的脖頸，咔嚓一聲擰斷。

前勢無阻，繼續(xù)向上。

又是一只豬妖拱來。

“當(dāng)真是瘋了！連這四肢著地的未化形爬畜，都敢來找我麻煩！”

寧長生根本躲也不躲，雙手?jǐn)Q住豬妖的獠牙，直接血淋淋地?cái)Q斷，然后一腳將之踹飛。

“不能在這些畜生這里耽擱時間了！”

山腳尚且還在數(shù)里開外，已有不少妖類攀上了山，寧長生決定以前進(jìn)為主要目的。

能躲開就躲開，實(shí)在躲不開那也沒辦法，只好送這孽障往生去了……

很快，

寧長生也來到了山腳下，俯瞰著這座東地難得一見的陡峭巨山。

黑山通體以黑巖為主，怪石嶙峋、不生草木、沒有道路，凡人縱然來到也只能噫吁嚱危乎高哉

即便是這些妖類，有不少也只是頗為艱難地朝上攀去。

而一些攀得快的，甚至已經(jīng)到了半山腰。

就比如那黑山君便攀在最前面，時不時還將身邊的妖類殺死撂下。

“翻山越嶺嘛……這個我在行！”

隨手將身邊呲牙撲來的妖類干掉，寧長生鬼火真身離竅而出。

褪下‘衣服’，輕裝上陣！

咻！

身形一閃，便作一道幽幽綠芒朝著山巔射去。

一個又一個妖類從身側(cè)落后，發(fā)出一聲又一聲的不甘咆哮。

眼看著那黑山君就在前方，四肢并用、左騰右移，以一個極快的速度往上。

“要不要給他來一記狠的呢？”

寧長生想了想，還是作罷，“反正此刻優(yōu)勢在我，還是不要再多生波折了?！?

念及此處，專心趕路。

很快便將黑山君超越。

“是你，鬼火……混賬！給我停下！”

黑山君一聲虎嘯。

“無能狂怒！”

寧長生哪里會理他，只顧一個勁兒地往上遁去。

很快，黑山君便被遠(yuǎn)遠(yuǎn)地摔在了身后，發(fā)出一連串地切齒怒吼。

可惜……聲音并不能代替他的速度。

又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

寧長生的身形一正，終于踏上了崎嶇不平的山巔。

一道炫目的金光，令他視線迷離失色；

一陣無暇的仙氣，讓他一身熒火激蕩。

混元仙令，這便近在眼前了！

每個人、或者說每個妖眼中的仙氣，氣息和感覺都各有不同，而在寧長生眼中便如世間最動人的美酒！

他深吸幾口氣，才壓制住那難掩的沉醉之感，一步一步地朝著那金光柱中的仙令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