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采石場的風,卷著砂礫和硝煙殘留的氣息,吹過吳楊枯槁的身影和被污穢之力扼住咽喉、懸在半空痛苦掙扎的甘玄。
窒息感如同燒紅的鐵鉗,死死勒緊甘玄的脖頸。更可怕的是那侵入識海的污穢詛咒!
億萬根冰冷的毒針瘋狂攢刺著他的意識,無數扭曲哀嚎的怨魂幻影撕扯著他的靈魂,試圖將他拖入永恒的污穢深淵。那點源自骨片縫隙、如同活物般蠕動的黑色殘留物——“穢源精粹”,釋放著最本質的邪惡,如同跗骨之蛆,貪婪地啃噬著他的靈魂本源!七竅滲出的鮮血在蒼白臉上蜿蜒,觸目驚心。
身體被無形的穢氣鎖鏈捆縛,連最細微的掙扎都成了奢望,只能被動承受這靈魂層面的凌遲。
吳楊枯槁的臉上滿是病態的滿足和殘忍的愉悅。
他欣賞著甘玄每一絲痛苦的表情,聆聽著他喉嚨里因窒息和靈魂撕裂而發出的、不成調的嗬嗬聲。
對他而言,獵物臨死前的恐懼、痛苦、絕望,尤其是靈魂被污穢詛咒緩慢侵蝕時產生的怨毒和不甘,是煉制“百穢丹”最好的調味料,是滋養他邪法、修復金丹裂痕的頂級養料!
“嗬嗬……痛苦嗎?掙扎吧!怨恨吧!”
吳楊的聲音如同夜梟磨牙,枯瘦如柴、指甲漆黑的手指隔空虛握,那扼住甘玄咽喉的污穢之力便又收緊一分,滿意地看到甘玄眼球因極度缺氧和痛苦而微微凸起,臉上的血管猙獰浮現。
“你越痛苦,你的魂魄就越‘美味’,對本座的金丹就越是大補!”
他枯爪一引,懸浮在甘玄面前的那塊穢虎主骨片微微震顫,縫隙深處的“穢源精粹”蠕動的速度加快了幾分,釋放出更濃郁的污穢氣息,加劇著對甘玄靈魂的侵蝕。
“想知道為什么是你們嗎?”
吳楊湊得更近,腥臭的氣息幾乎噴在甘玄扭曲的臉上,眼中閃爍著戲謔的幽光,“你們身上,沾了我那寶貝穢虎的‘味道’!那孽畜雖死,但它的本源穢氣,尤其是這‘穢源精粹’的印記,就像黑夜里的燈塔!”
他枯指隔空點了點甘玄的胸口,和氏璧的光芒應激般劇烈閃爍了一下,發出細微的悲鳴,“特別是你!小輩!你的法力,嘖嘖,帶著一種讓本座既厭惡又垂涎的氣息!像極了……像極了那些道貌岸然、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
提到“偽君子”三個字,吳楊枯槁的臉上瞬間爬滿了極致的怨毒和扭曲的恨意,仿佛觸碰到了內心最深的傷疤。
他掐著甘玄咽喉的污穢之力猛地一甩!
“砰!”
甘玄的身體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砸在旁邊的風化巖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劇痛讓他蜷縮起來,鮮血從口鼻中涌出,識海中的詛咒洪流趁機瘋狂沖擊,幾乎要將他的意識徹底撕碎!
靈魂被侵蝕的痛苦讓他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偽君子!都是偽君子!”
吳楊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歇斯底里的瘋狂,他枯瘦的身體因激動而劇烈顫抖,破爛道袍上,一個被污穢浸染、卻依舊能辨認出雷霆紋路與古樸“上清”篆文的殘破道印顯露出來。
“上清茅山!好一個玄門正宗!好一個雷霆蕩魔!”
他指著自己胸口的殘印,眼中是刻骨的怨毒,“本座!當年也是上清茅山內門真傳!天資悟性,哪一點比不上那些被師門捧在手心的廢物?!”
他似乎陷入了某種癲狂的回憶,對著蜷縮在地、痛苦不堪的甘玄宣泄著積壓了數十年的怨恨,仿佛甘玄就是那些他恨之入骨的“偽君子”的化身。
“《五雷正法》真解!那是茅山鎮派核心!”
吳楊枯爪一翻,一塊巴掌大小、布滿玄奧雷霆紋路的殘缺玉簡出現在他掌心。玉簡本身材質非凡,隱隱有被強行壓制的細微電弧在紋路深處痛苦掙扎,但其表面卻被一層粘稠蠕動的暗紅色穢氣牢牢覆蓋、侵蝕著。
他將這被污染的真解玉簡在甘玄眼前晃動,玉簡上殘留的、屬于茅山正統的純陽雷力與覆蓋其上的污穢邪氣激烈沖突,發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聲響。
“看到了嗎?這就是那些老東西敝帚自珍的寶貝!”
吳楊的聲音充滿了報復的快感,“本座哪一點不配修煉?可恨那老匹夫,本座的授業恩師!”
他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浸滿了毒液,“他閉關沖擊元嬰,引動九霄雷劫淬體,正是最虛弱、也是雷法真意與天地交感最清晰的時刻!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吳楊枯槁的臉上浮現出極度扭曲的興奮:“本座……略施小計!嘿嘿,在他閉關的茅山地肺靈眼深處,投入了這縷‘穢源精粹’!”
他指向骨片縫隙中蠕動的黑色殘留物,眼中是狂熱的光芒,“地肺靈眼連通九幽,本就蘊含陰濁之氣!
這萬載穢源精粹一入其中,立刻引動滔天陰煞污穢逆沖而上!那老東西正處在引雷淬體的關鍵時刻,內外交攻,至陽雷罡與至陰穢煞在他體內瘋狂對沖……哈哈哈!”
他狂笑起來,狀若瘋魔,“什么元嬰大道?當場就走火入魔!渾身經脈被狂暴的雷火和穢氣寸寸炸斷!那顆寄托了他畢生修為的金丹,像摔碎的雞蛋一樣爆開!死得…死得真是精彩絕倫啊!桀桀桀桀!”
刺耳的怪笑聲在采石場回蕩。發泄般的傾訴似乎讓吳楊更加興奮,他看著蜷縮在地、意識已瀕臨潰散的甘玄,如同看著一件即將完成的“藝術品”。
“至于你,小輩……”
吳楊枯爪隔空一抓,無形的穢氣鎖鏈再次將甘玄提起,拉到自己面前。他伸出漆黑指甲的手指,帶著濃烈的污穢氣息,緩緩點向甘玄的眉心,那里是和氏璧守護光暈最薄弱、也是識海被侵蝕最嚴重的地方。
“你的痛苦和怨念,將是本座百穢丹最后、也是最美味的藥引!讓本座看看,你這特別的魂魄,在徹底沉淪前,能爆發出多么‘美味’的絕望吧!”
漆黑、冰冷、凝聚了吳楊金丹邪力與“穢源精粹”本源的指尖,帶著湮滅靈魂的恐怖氣息,無視了和氏璧最后頑強的明黃光華,狠狠點下!
指尖所過之處,空間仿佛都被污染得扭曲!
致命的湮滅感瞬間籠罩甘玄所有意識!靈魂核心在那漆黑指尖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即將徹底熄滅!
所有的痛苦、掙扎、對同伴的牽掛、對這不公世道的憤怒、以及對那冰冷共生者最后一絲不甘的希冀……在這絕對的死亡降臨前,化作了靈魂深處最后、最純粹、最決絕的吶喊,如同瀕死星辰最后的超新星爆發,不顧一切地轟向那亙古的冰冷與漠然:
‘君翊笙——!!!’
這無聲的咆哮,帶著燃燒靈魂本源的決絕意志,終于穿透了層層污穢詛咒的封鎖,狠狠撞入了那沉寂的、冰冷的、與甘玄共生的魔神意志核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停滯。
吳楊那帶著殘忍快意和志在必得笑容的枯槁臉龐,凝固了。
他點向甘玄眉心的漆黑指尖,距離目標皮膚只有不到一寸,卻如同被焊死在凝固的琥珀中,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呼嘯的風聲消失了。
彌漫的穢氣停止了流動。
連甘玄識海中翻騰的詛咒洪流和撕裂靈魂的痛苦,都陷入了絕對的靜止。
整個采石場,陷入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絕對凝固之中。
然后,一個聲音響起了。
那聲音并不宏大,卻仿佛直接在宇宙規則的層面響起,冰冷、漠然、帶著一種俯瞰塵埃、視萬物為芻狗的、源自亙古洪荒的疲憊與厭倦。
“污穢,聒噪。”
僅僅兩個字,卻讓這片凝固的空間都為之顫抖!
一股無法形容、無法抗拒、仿佛來自宇宙本源法則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億萬鈞神山,轟然降臨!
這威壓,比昨夜那警告性的神念沖擊,強大了何止千百倍!這是真正神魔意志的降臨!
“咔嚓!咔嚓嚓……”
吳楊點出的那根凝聚了他金丹邪力與“穢源精粹”的漆黑指尖,首當其沖!
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如同被投入絕對零度的脆弱琉璃,從指尖開始,寸寸崩裂!
構成指尖的污穢邪力、金丹法力、乃至那縷萬載穢源精粹的本源,在這股純粹的、冰冷的、帶著絕對湮滅意志的威壓下,瞬間失去所有活性,無聲無息地湮滅、消散!
崩裂如同瘟疫般蔓延!
順著吳楊的手指、手臂、肩膀……向他整個枯槁的身體急速擴散!
“不——!!!”
吳楊凝固的瞳孔中,瞬間被無邊的、超越了他理解極限的恐懼和駭然徹底填滿!他想尖叫,想求饒,想逃跑,但思維、靈魂、甚至每一寸被污穢浸染的血肉,都被這無法抗拒的偉力徹底凍結!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苦修數十載的金丹邪軀,如同陽光下的沙堡,在那冰冷的兩個字中,無聲地、徹底地……崩解、湮滅!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血肉橫飛的慘烈。
只有最純粹的、概念層面上的……抹除。
當那崩解的“瘟疫”蔓延至吳楊的頭部時,他枯槁的臉上還凝固著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然后,他那雙燃燒著瘋狂的眼睛,瞬間失去了所有神采,變得空洞、死寂。
緊接著,一點微弱的、仿佛風中殘燭般的暗紅色魂火,帶著無數扭曲哀嚎的怨魂虛影,那是他吞噬煉化的魂魄殘留,極其艱難地從他正在湮滅的軀殼中掙扎著飄出——這是他存在的最后一點痕跡。
然而,這點魂火剛剛離體,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這個世界的模樣。
“呼……”
一陣無形的、冰冷的風吹過。
那點掙扎的暗紅魂火,連同其上纏繞哀嚎的無數怨魂虛影,如同被投入黑洞的微塵,無聲無息地……徹底湮滅了。
原地,空空如也。
沒有軀殼,沒有殘魂,沒有一絲一毫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連他破爛的道袍、那懸浮的穢虎骨片、被污染的《五雷正法》真解玉簡……所有與他相關、沾染了他氣息的物品,都在那恐怖的威壓降臨瞬間,一同化為了最細微的塵埃,被那陣冰冷的風徹底吹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魔神君翊笙出手,言出法隨,抹痕去跡!
邪修吳楊,形神俱滅,存在痕跡被徹底抹除!
那股籠罩天地的恐怖威壓如同潮水般退去。時間恢復了流動。風聲重新灌入采石場。
甘玄重重摔落在地,束縛他的穢氣鎖鏈早已隨著吳楊的湮滅而消散。
他蜷縮在冰冷的砂石地上,大口大口地咳著血,身體因承受了超越極限的力量和痛苦而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識海中翻江倒海的劇痛和污穢詛咒的殘留依舊在肆虐,但源頭已滅,侵蝕正在緩慢消退。強行承載魔神意志降臨的恐怖壓力,幾乎將他的身體和靈魂撕碎,帶來的是難以想象的巨大負擔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他艱難地抬起頭,望向吳楊曾經站立的位置。
那里空空蕩蕩,仿佛那個枯槁的邪修從未存在過。只有空氣中殘留的、正在飛速消散的冰冷神性余威,提醒著他剛才發生了什么。
這就是魔身的力量嗎?視金丹如無物,抹殺存在,只在……一言之間?甘玄眼中沒有劫后余生的喜悅,只有深深的、難以言喻的震撼和……一絲徹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