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封棺人
- 鎮尸人:我的僵尸仙子有點兇
- 天不亮就睡
- 4055字
- 2025-06-15 12:15:37
棺材鋪后院,還算亮堂。
滿院都是油脂滴落燃燒的“滋啦”聲。
棺材鋪掌柜老李和他那半大小子正圍著火堆忙活,爺兒倆你一句我一句,不是絮叨著山攆子獵戶的趣事、就是夸贊陸昭調制的醬料。
而陸昭坐在小馬扎上,離火堆很近,近到像是離開熱源就會暴斃。
其指間捏著一塊獐子肉,半晌沒送進嘴里。
沒人知道,此刻的他滿腦子都是女尸、20,以及如何在20天內滅掉趙家。
當然,那官煉司的煉尸人估計也跑不了,否則女尸不會只單單說“趙家滿門”。
“金伯,那矮子沒人味兒,你覺得扎手嗎?”
“扎?!彪x碳火最遠的金伯蹲在一個石墩前,隨意應了一聲,而后取出一塊洗到發白的粗布鋪在石墩上。
隨后,他麻利的來到火堆旁,怔怔的盯著陸昭。
“少爺,肉熟了嗎?”
陸昭右手扶額,無奈點點頭。
金伯得到信號,傻笑著來到另一邊取肉。
“嗤…嗤…嗤…”
他用一柄小刀仔細剔下幾條規格相同的肉排,一邊往石臺走一邊嘟囔:“快死了快死了,很快就不扎手咯?!?
陸昭聽見了,但什么也沒問,隨手將那塊獐子肉丟進火中。
另一邊,老李見陸昭一直未曾進食,便撕下一塊焦黃冒油的腿肉:“陸師傅,嘗嘗,火候正好?!?
“是呀是呀,火候正好?!崩侠畹膬鹤痈胶偷?。
“陸師傅,我看你這有氣無力的樣子,是趙家那單活兒接的不順當?”老李灌了口苞谷酒,咂咂嘴。
陸昭沒接話,目光下意識掃過石墩上的金伯。
那老頭依舊慢條斯理的對付著他的食物,生怕在胡子上、衣服上沾染一點油漬。
這時,半大小子帶著好奇,含糊不清的問道:“不順當?咱這大林山城百里之內,還有陸師傅鎮不住的尸?我不信!”
“滾一邊兒去!”老李輕輕踢了兒子一腳,默默送出一碗酒。
陸昭依舊不語,接下酒碗,狠灌一大口。
可就在酒液入腹的剎那,胸口猛的一沉。
那光吃飯不拉屎的破令牌,竟然迅速將其飲酒后的不適感吸收并抹去。
不出片刻,燥熱感復來。
陸昭剛要往后挪動稍許距離,腦海最深處就傳來一聲帶有疲倦的嘆息。
“哎——”
“老李,你聽到了嗎?”
“什么呀?是不是我家小子吧唧嘴的聲音吵到你了?”
“沒事,可能是我太累,幻聽了吧?!标懻巡蛔杂X的偏轉頭顱,心道,“是那具女僵尸嗎?應該是吧?”
雖然那聲嘆息不過稍縱即逝,但陸昭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眼下,那不多的燥熱也在因此快速散去。
“啪——啪——”
炭火噼啪作響,金伯抬起渾濁的眼,沒有焦點的目光并未在院中任意一人身上停留,而是穿過院墻、跨過街道,投向更遠處。
那方向,赫然是趙家祖地。
也不知看到什么,但見金伯先是疑惑著皺起右眉,而后一邊細細咀嚼著嘴里的肉絲,一邊搖頭又點頭。
緊接著,那張皺紋遍布的臉龐之上多出一絲“了然”。
“少爺,我想起來啦!”
金伯彎著背,來到陸昭悄咪咪的說:“少爺,活的獐子不能吃,死的才能吃?!?
說著,老人發瘋似的抽出腰間銹劍,“噌”的指向女尸所在的方位。
“所以…”
陸昭輕輕移開耳邊鐵劍,緩緩抬頭。
他看到金伯那渾濁的眼眸中精光乍現,繼而便有幾塊銹渣從其面前飄落。
不等銹渣落地,金伯“嘎嘣嘣”挺直腰身,弓步揮劍。
“唰——”
一劍出,眾人縮脖。
接著就見老人彎著腰,慢悠悠回到自己的座位,繼續進食。
“所以……她活了以后,不能殺?!?
老李父子倆面面相覷,當爹的撓著頭,當兒子的眨著眼,完全是一頭霧水。
這前言不搭后語的醉話在他們聽來,不過又是金伯老糊涂的一陣囈語。
可此番意有所指的對話,卻讓陸昭的心海翻起巨浪。
“對?。‰u是活的,為何要殺?她能被金伯認可,就代表她身上有了活氣。而金伯隨我鎮尸這八年,沒有一具僵尸能從他口中得到一個‘活’字,這一切到底是……”
思索之間,陸昭不自覺撫摸起胸口。
在這世界除他之外,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摸到皮下凸起的令牌。
今夜那自稱渡劫飛升的女尸也證明了這一點。
“可金伯為何說她是活的呢?”
就在此刻,陸昭忽的想起什么,暗自思襯。
“難道說,令牌和那女尸的鏈接還在?而她能具備意識也是因為令牌嗎?”
抱著試一試的想法,陸昭便準備以心聲呼喚女尸。
然而不等他心神沉靜,金伯捧著空盤子來到篝火旁。
“少爺,你因某個家伙的貪念破戒,應該少吃肉,這樣就不會再有獐子復活。還有,更不要在牌子不聽話的時候去喂獐子。而且,老奴捏小人捏的手好痛啊!”
“金伯,原來你……一直都在……”
這一刻陸昭明白是金伯幫自己免除了必死之劫,而非這吃了不吐的令牌。
這一刻,陸昭好似啞巴吃黃連,那是一點苦都不能說,只得自個兒咽下去。
作為一名鎮尸人,陸昭能在祖傳手藝“失傳”的情況下,還能成為這大林山城第一鎮尸人,全靠令牌。
這么多年以來,基本上所有或尸鬧、或起尸詐尸的單子,都是他自己解決的。
只有個別幾個爛到沒邊、兇性十足,且被金伯評為“沒救”的老僵尸,會被一劍斬殺。
眼下,在金伯糊里糊涂的點撥下,哪怕陸昭再自信、再不忿,仍乖乖認清自己成功的真相和破戒的根源。
無非是對死亡的恐懼,以及對令牌的依賴。
“可是……我這鎮尸人天生短壽不說,命里亦是常伴霉運,家族典籍無論如何都看不懂、學不會。若非十歲那年偶然發現令牌可補陽壽,我哪里能活到今日成年?”
陸昭迷茫了,甚至想一了百了,結束這操蛋的第二世。
可當他看到金伯之后,此念便自行消散。
“金伯,你會死嗎?”
“不會,我是活的?!苯鸩^也不轉,耐心疊好未沾半點油污的餐布,“而且不聽話的牌子也活了,會耍脾氣吃酒呢?!?
“什么……”
陸昭心神大震,當即決定不再與金伯言語。
光是這一頓飯得來的信息就比這八年鎮尸生涯加起來都要多。
俗話說的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總之明天正午之前,他還有機會去見趙掌柜一面。
若是煉尸人真如金伯所說的“快死”,他倒不介意搏命宰掉趙掌柜。
——
就在這時,后院門處傳來“篤篤”兩聲不疾不徐的叩擊聲。
“誰呀?”老李揚聲問著,手里撕肉的動作沒停。
“李掌柜,叨擾了。我是王魁,來尋陸昭,順便取走寄放在鎮尸堂的老客?!?
門外聲音不高,很是沉緩。
待門打開,一個身影堵在門口。
王魁身形不算魁梧,卻異常挺拔,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靛藍短打,背后用墨斗線捆縛著一口三尺余長的漆黑小棺。
他的目光掃過院中眾人,最后落在陸昭身上,那沉如古井的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快進來快進來,這不正好趕上了嗎!”老李熱情的將王魁拽進來,半大小子麻溜的搬來個小馬扎放到火堆旁。
“不了李叔,趕時辰,”王魁兩步停下,朝老李父子頷首致意,“接了老客就得走,夜里山路不安寧,近年瘟疫鬧得厲害,外面多出不少無主僵尸游蕩,我還得清尸?!?
客套完,他便轉頭看向陸昭,簡短道:“昭子?!?
“魁哥?!标懻哑鹕?,臉上擠出些許笑意。
當他看到王魁那口背了幾年的小棺,就知道里頭鎮著的苦主兒還沒被化去怨氣。
“魁哥,這賠本兇險的苦主還沒丟???”
“怎么?你這當弟弟的還想教育我?”王魁稍稍側身,不怒自威。
老李見狀,忙使喚自家兒子撕下一條獐子肉遞過來:“王魁,先吃先吃,再急也得墊兩口不是?而且你們哥倆很久沒聚過了,坐會兒吧?!?
“在理?!?
王魁接過肉,先是耐心陪著金伯說了些貼心話,而后幾步來到火堆前。
他吃得極快,只偶爾借著喝酒的時機,在陸昭蒼白的臉上掃兩下。
期間,老李父子說起大林山趣聞,王魁多是應一聲“嗯”、“是”。
陸昭則沉默居多,總在無意識的撫摸著胸口衣襟下的硬物。
就這樣,一頓飯草草結束。
畫面一轉,鎮尸堂內。
王魁徑直走向角落那具不停動彈的僵尸。
他先是解下背后的小棺,隨即從腰間一個油布包里抽出一枚銅釘,點在僵尸眉心。
唇微動,念了段短促的封棺咒。
僵尸周身一僵,徹底沉寂。
“尸不語,跟我走!”王魁令起,重新將小棺背起,那僵尸則邁步隨之。
做完這些,他緩緩轉過身,望向門外扶著門板的陸昭:“你還想讓我猜多久?你看你生機外泄,氣息虛浮到還不如剛起尸的僵尸,典型的根基衰敗、命火將息,跟我回義莊?!?
“這不是商量!”
陸昭聞言,張了張嘴:“……好?!?
不是兩世為人的陸昭刻意扮弱者、耍心機,而是眼前這個王魁,從小就懂事、早熟且極有擔當。
那種與生俱來的領袖感是陸昭如何都學不會的。
重點是,王魁從小到大只要發現陸昭犯錯,那是真揍,狠狠揍。
夜路不崎嶇。
王魁走在前頭,步子很快很穩,背后的小棺隨著他的步伐輕微搖晃著。
“劉燼飛鴿來信,山難大疫,愈發的兇了。不過他手段還行,天明就能回城,人沒事,從疫區中心全身而退?!?
聽到“劉燼”二字,陸昭一直緊繃的神經似乎松了不少。
那個總裹在斗篷里的家伙帥的讓城里姑娘們眼暈,是自己這個鎮尸人搭子之一的焚尸人,鎮尸手段最烈、最狠、也最兇。
他能全身而退,那是真有大本事。
“那就好?!?
沉默了小半段路,陸昭終于開口,聲音干澀:“魁哥,我被趙家掌柜陰了一手,明日正午……”
“哼!”王魁的步子微不可察的頓了一下,恨其不爭道,“早跟你說過,祖上傳下的手藝才是根基。你那套走捷徑的歪路子,遲早踢到鐵板。如果此間事了,找個機會回去一趟,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你看懂陸家古籍?!?
陸昭點點頭,本想辯解令牌也是祖宗們傳下的,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因為今天這單生意的確算是他自作孽,毫無辯解之機。
“魁哥,你說得對,我當初確實不該丟掉祖傳的手藝,沒準兒多看一天就能學會。”
“少廢話,看不懂就是看不懂!總之那令牌也算你爹傳下的,也沒算丟完,能成為這副德行,破戒了吧?”
“魁哥,你怎么會……”陸昭眼睛一亮,似是看到希望。
可王魁接下來的一句話,又將他的心打入谷底。
“祖祠沒開之前我不能多說!!我就知道封棺一脈和焚尸一脈在沒有成長起來前,最不想你鎮尸一脈破戒,化僵后尋常僵尸還湊合,若是典籍里記載的仙人之尸,說不得我和燼子也得用出令牌鎮它一鎮。”
“啊?”陸昭蒙了。
他沒想到這一樁樁對他來說驚天的大秘聞,自己這發小不僅知道的一清二楚,關鍵他二人竟然也有令牌。
而王魁一看陸昭那副鬼德行,便猜到這次的事件絕對棘手。
否則何止會落個需要立刻奪僵尸陰壽補命的情形。
思索間,一前一后的兩人,腳步越來越快。
“昭子,我就想知道,你破的哪一戒,說出來,還有得補救?!?
“這……”
陸昭啞然,當時他雖然在雜念的干擾下貪心昏頭,但還記得女尸自稱千年便渡劫飛升,想來生前必是有著大神通。
可現在他又看到王魁背上那口純屬“負擔”的小棺,再加上王魁回城之后一直明里暗里的關心。
兩次為人共計幾十年的陸昭,好似明白了“責任”二字怎么寫。
“兩……兩戒,枉死與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