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龍場的溶洞比想象中更冷。
齊永年的手指觸碰巖壁時,青苔下滲出的水珠像某種冰冷的眼淚。他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在潮濕的石面上微微晃動——不再是半透明的虛影,而是近乎真實的輪廓,仿佛歷史的重量正一點點壓在他身上,讓他從“觀察者”逐漸沉入“參與者”。
光球化作一盞油燈,懸在洞頂,火苗搖曳間,照亮了蜷縮在角落的王陽明。
他比齊永年想象中更瘦,胡須凌亂,眼下是深青色的疲憊。面前的《大學》竹簡已經被翻得起了毛邊,“格物致知”四個字被朱砂反復描紅,墨跡暈染得像干涸的血。
“又錯了......”
王陽明突然抓起竹簡砸向巖壁,簡冊散落一地。他盯著自己的手掌,掌心紋路里嵌著細小的血痂——那是連日刻字留下的傷痕,也是他試圖用指甲摳出真理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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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球的火苗突然暴漲,齊永年被拉入王陽明的精神世界——三日幻境
第一日·朱熹的牢籠
少年王陽明坐在竹林前“格竹”。
竹節里滲出寫滿注釋的絹布,將他層層纏繞,直至窒息。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可那些文字卻像活物一般,鉆進他的鼻腔、咽喉,堵塞他的思想。
“圣人之道,必須如此艱難嗎?”
他掙扎著,突然意識到——這些注釋不是真理,而是枷鎖。歷代儒者的解讀,像厚重的蠶繭,將真正的“道“層層包裹,直至窒息。
“若圣賢之道只能靠啃食前人的注解才能領悟,那這'道',豈不是死物?”
第二日·死亡的玩笑
流放途中,差役們戲謔道:“王大人,聽說圣賢不怕死?”
突然,他被推入浮尸沼澤。
腐爛的尸體在水中浮動,蒼白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襟,將他拖向深淵。他的肺部灌滿腥臭的泥水,可意識卻異常清醒。
“若死后方能悟道,這道又有何用?”
“圣賢書里的仁義道德,能救眼前這些餓殍嗎?”
他猛地掙扎,浮出水面,卻發現沼澤之外的世界——苗民們正在易子而食,官吏們卻在酒宴上高談“存天理,滅人欲“。
第三日·記憶的瘟疫
苗民焚燒染疫的尸體,火堆里傳來誦讀《四書集注》的聲音。
字句化作黑蛾,撲向他的口鼻,鉆進他的耳朵。他捂住頭,可那些經文仍在顱內回蕩,像某種無法驅散的詛咒。
“圣賢書救不了眼前人......”
“若學問不能濟世,那學問何用?”
他抓起燃燒的木柴,砸向火堆。火焰爆裂的瞬間,所有黑蛾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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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永年站在幻境邊緣,感到某種震顫從胸腔蔓延至全身。
這不就是我嗎?
生前拼命跑單,卻連房租都交不起......
那些勵志口號——'努力就能成功'、'堅持就有希望'——和這些圣賢道理一樣空洞。
他想起自己車禍前的最后一單——暴雨夜,電動車打滑,外賣箱里的餐食灑了一地。客戶站在高樓里,隔著玻璃皺眉,而他蹲在雨里,徒勞地想把泡爛的飯菜塞回餐盒。
“若努力真能改變命運,為何我拼盡全力,卻連一場雨都扛不住?”
“若圣賢之道真能治國,為何天下仍有餓殍?”
他和王陽明,隔著五百年,卻困在同一個問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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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的王陽明突然抓住胸口,指甲陷入皮肉。
“圣人之道......”
他的聲音嘶啞,像從深淵里擠出的吶喊。油燈轟然爆燃,火光照亮他猙獰又釋然的臉——
“吾性自足!”
剎那間,無數發光經絡從他體內伸展,連接著:
黃宗羲在焚燒禁書時,指尖的火星
海瑞抬棺進諫時,棺木上的血痕
西南聯大師生南遷時,鞋底的泥濘
2023年的鄉村教師在黑板上寫下的“知行合一“
最驚人的是其中一條金線,竟連接著齊永年的手臂!
他......在借我的眼睛看未來?
他看到了什么?
齊永年突然明白——王陽明悟的不是玄學,不是虛無縹緲的“天理“,而是改變現實的力量。
“道”不在竹簡里,不在圣賢的注解里,而在——
“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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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時,悟道后的王陽明在洞外教苗童識字。
沙地上的“心“字被露水折射出虹彩,孩童們嬉笑著將字形踩亂,又笨拙地重寫。
齊永年站在一旁,突然發現自己的左手完全實體化了——他能感受到清晨的霧氣,能觸摸到潮濕的泥土。
“先生不教《千字文》?”他忍不住問。
王陽明拾起一根斷枝,在“心”字旁劃出深深的溝壑:“識字不如識心。”
樹枝突然生根發芽,長成桃樹,花瓣飄向山下的苗寨——那里正發生瘟疫。
他悟的不是空談......
是真正能救人的學問!
齊永年突然渾身戰栗。
若我生前能明白這一點......
若我知道,改變命運的力量不在老板的承諾里,不在平臺的算法里,而在——
“我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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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力·知行收集完成】
【覺醒特質:短暫干預現實(需付出記憶代價)】
光球表面突然龜裂,露出核心處篆刻的“致良知“三字——那根本不是機械造物,而是某種文明的活體遺產。
“該去那里了。“光球的聲音突然年輕了十歲,“海瑞的棺材正在等一個抬棺人。“
齊永年低頭,看著自己完全實體化的左手,突然笑了。
原來這就是覺醒......
不是看透歷史,而是成為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