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正蹲在樂宮大門的石階上,撿聲葉樹落的金簡,聽見玉磬亂響時手里的簡片“啪”地掉在地上,滾出老遠。他抬頭看見半空中佛光裹著梵音壓下來,珊瑚書架上的典籍像被風吹得直翻頁,那些透明的樂精在鐘架底下撞來撞去,急得跟沒頭蒼蠅似的。
“搞什么啊這是?”他扒著水晶琴的琴腳站起來,褲腿上還沾著剛才摘的聲葉草。看見次將舉著玉笛跟佛光較勁,蓮生順手摸了個銅哨子,對著廣場吹了個破音,那哨子是用律歷軒掉的星砂熔的,把亂竄的樂精們嚇了一跳,扎堆停在他腳邊。
“瞎撲騰啥!”蓮生踹了腳旁邊發抖的音石,“該響的響,不該響的閉嘴!”他蹲下來抓起一把樂精,這些半透明的小家伙在他手心蹭來蹭去,身上沾著剛才被甘露打濕的潮氣。“聽著啊,”蓮生把樂精往編鐘那邊一撒,“去撞那排小鐘,就按剛才的《采菱》調子來,別給我掉鏈子!”
樂精們嗡地散開,撞得小鐘叮叮當當作響,那輕快的調子一出來,果然把甘露小木魚的咚咚聲壓下去半截。蓮生扭頭看見律歷軒的星砂樂符正被佛光磨得發虛,抄起譜云臺上的水晶琴就往殿里跑,琴身撞到門檻時震出一串雜音,倒把那些快散架的樂符穩住了些。
“次將星主您別硬扛啊!”蓮生把琴往地上一杵,琴弦震得他手發麻,“這佛光吃軟不吃硬!”他扯著嗓子喊,聲音混在聲浪里有點發飄,“您那笛子吹《破陣》太沖,換段《折柳》試試?”
見次將星主沒搭理他,蓮生索性爬上珊瑚書架,踩著晃悠的典籍往高處爬。書架頂上擺著個積灰的銅盒子,蓮生覺得這盒子是關鍵,能感知到是上古傳下來的“混響盒”。他抱著盒子往下跳,差點砸到善財童子扔過來的紫金缽,踉蹌著跑到鈞天殿中央,一把扯開盒蓋。
“都給我進來!”蓮生對著漫天亂飛的樂符吼,“別管是戰樂還是梵音,進去湊個熱鬧!”盒里冒出股帶點鐵銹味的氣浪,那些快被佛光融掉的《大武》樂符、被甘露泡軟的《云門》調子,還有聲葉樹剛飄下來的新譜子,全被卷了進去。他抱著盒子使勁晃,邊晃邊拍:“攪和勻了!甜的咸的混一塊兒才夠味兒!”
盒子突然發燙,蓮生手一抖差點扔了,趕緊往地上一放。盒蓋“啪”地彈開,飛出的不再是單種樂符,而是纏成一團的彩線,紅的是戰鼓的剛勁,白的是梵音的柔和,金的是聲葉樹的清靈,綠的是律歷軒古譜的沉郁。這些彩線往佛光里鉆,原本規整的金光竟被攪出漩渦,連菩薩念珠上的梵文都開始忽明忽暗。
“你看你看!”蓮生叉著腰沖次將星主喊,“就跟做雜燴似的,哪能單放一種料?”他撿起地上的玉笛塞給次將星主,自己抓起根掉在地上的銅鶴羽毛,對著混響盒吹起來。那調子沒什么章法,一會兒是在街頭聽的貨郎哨,一會兒是幼兒園里學的桂樹謠,吹到興頭上還加了段敲碗的節奏。
樂精們跟著這亂糟糟的調子飛,有的撞編鐘,有的蹭玉磬,連律歷軒里的星砂都跟著跳起來。蓮生看見佛光里的小木魚節奏亂了,干脆跳到和鳴廣場中央,踩著音石扭起怪誕的步子,踩一下《大咸》的沉厚,踏一下《簫韶》的輕快,腳底下的音石被他踩得七葷八素,倒把甘露的平和氣勁沖得七零八落。
“菩薩您也別較勁兒了!”蓮生邊跳邊喊,嗓子都有點啞,“樂宮又不是念經的地兒,哭的笑的都得有才算熱鬧!您聽這混一塊兒的聲兒,不比單敲木魚帶勁?”他抓起個被佛光凍住的樂精,往混響盒里一丟,“您看它樂意待這兒呢!”
盒里飛出的彩線突然炸開,化作漫天光點落下來,有的沾在佛光上讓金光帶了點暖調,有的落在次將的玉笛上讓笛音少了些戾氣。蓮生叉著腰喘氣,看著那些重新活過來的樂精在光影里飛,突然想起什么,撿起地上的聲葉草吹了個口哨:“都回來干活了!聲葉果管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