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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血筑京觀,甕中雪刃

京師永定門,朔風卷著血腥碾過城頭旌旗。

高敬石眼球充血要炸,刀背砸在城垛冰棱上,崩下的碎冰混著吼聲迸向城外八旗軍陣:

“狗建虜!爺爺炮口等著你…”

城頭守軍瞳孔赤紅,咬牙切齒的將弓箭、火銃探出垛口,像一排擇人而噬的獠牙。

城下,后金軍用無辜百姓的首級在城下筑起一座“京觀”。

嬰兒頭顱卡在最頂端,面向永定門的眼眶掛著血冰。

一面白旗插在京觀頂,布角凍著半片嬰兒胎發。

兩行血字滴著冰碴子:“徐承略——你娘的奶水,老子替你嘗過了!”

嬰兒顱頂殘留的胎發,讓徐承略想起西山逃難百姓中,一名產婦血污的雙手捧出的新生兒。

他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指節白如新骨。

千余后金鐵騎如黑潮般往來馳騁,塵土漫成淺黃的霧靄,挑釁的怪嘯聲傳向城頭。

他們奔馳在紅衣大炮射程的臨界線上,直恨得城頭明軍牙癢。

徐承略喉間突的發出一聲低吼,“嗆啷”一聲,腰刀出鞘,刀刃直指荒原。

“茹毛飲血的蠻夷!”他盯著京觀以及白旗上的兩行血字,目眥滲血,

“踏我沃土,屠我父老,辱我至親,若不斬盡誅絕,何以正華夏衣冠?”

徐承略轉身就走,玄色戰袍甩至肩頭,“來啊!抬槍備馬!本督要出城一戰!”

“天殺的韃子!同去!”高敬石怒喝一聲,緊隨其后。

孫承宗大驚,枯瘦指節驟然扣住徐承略的吞獸肩甲。

“伯衡不可,此乃后金激將之法,你在城中,后金如鯁在喉,若出城,正好如了他們的愿。”

“戰便戰,有俺老高護著,死!亦要保伯衡無恙!”高敬石在一旁低吼!

“混賬!”

孫承宗怒罵著一腳揣向高敬石,見他只是身軀微晃,兩腳釘在地上如生了根一般。

老人愈怒,抽出尚方寶劍直指高敬石,“你家總督熱血上頭,失了方寸。

你這莽夫不加阻攔便也罷了,反倒在旁火上澆油,殊為可恨!

今日,老夫便摘下你這蠢頭,亦省得日后害了伯衡!”言罷,舉劍就劈。

高敬石縮了縮脖子,誰知道老督師是不是來真的,急忙倉惶后退。

口中求饒道:“老督師莫惱!莫惱!都是建奴惹的禍...”

孫承宗提劍追趕,眼睛卻偷瞄著徐承略。“無腦匹夫,你給我站住!”

徐承略經這一鬧,也漸漸冷靜下來,腦海不由浮現先前的謀劃。

鐵青的面色凝視京觀良久,忽的發出冷笑。

他之所以在此,乃是白慧元匍一進營,就獻出誘敵之計。

眾人推演至午時,最終徐承略指節叩響輿圖:“可行。”

這才拽著高敬石往城頭尋孫承宗——不想前腳剛踩上城磚,后頸就被城下京觀的腐臭與血腥撞得發僵。

孫承宗見徐承略突兀冷笑,心中一驚,以為他怒急攻心,吁吁帶喘的來到近前,“伯衡因何發笑?”

徐承略抬刀指向京觀上插著的白旗,“老督師以為,這些建奴是不是恨小子,恨得牙癢!””

只見白旗上兩行血字腥紅刺目:“徐承略——你娘的奶水,老子替你嘗過了!”

孫承宗皺眉半晌,隨即鄭重道:“不錯,若論皇太極最記恨之人,伯衡當之無愧!”

自老奴起兵以來,八旗縱橫捭闔,所向披靡,唯獨在你手中連遭重創。

皇太極恨不能食你肉,寢你皮,以泄心中怒火!”

徐承略倏地指向曠野上人喊馬嘶的后金軍,冷聲道:

“要的就是皇太極的恨,八旗諸貝勒的恨,他們若不恨,某之謀劃卻是難辦!”

孫承宗望向煙塵翻滾處,眉頭皺起,疑惑道:“伯衡何意?”

徐承略將目光轉向甕城,“方才卻是被韃子晃了心智!伯衡思得一計,特為此來尋督師商榷。”

“速速道來!”孫承宗不待話落,已是一把抓住徐承略臂膀,目中精光爆閃。

徐承略拉著孫承宗來到城垛處,指向與主城緊密相連的甕城,

“督師且看,這甕城便是我的甕中捉鱉之計,建奴入其內,必受重創。”

永定門甕城位于主城南側,為方形外甕城,通過南北券門(城門)與主城連通。

固欲入永定門,必先克甕城。

其墻體外側兩角呈圓弧形,高12米,頂部厚6米,南券門設千斤閘,千斤閘落,可形成獨立封閉空間。

孫承宗目光看著在甕城上巡視的明軍,漸漸煥發出神采,忽將枯瘦手掌重重擊在青磚上。

“妙!甚妙!”

旋即扭頭,炙熱的目光看向徐承略,肯定道:“昔瓦刺圍京之時,德勝門甕城曾困住瓦剌騎兵。

有《明英宗實錄》記載:賊入甕中,如墜深井,火石交下,無一生還者。”

徐承略看向尚在塵埃中奔馳的后金軍,嘴角勾起一絲冷意。

“待我將其誘至甕城,不知是否仍如今日這般猖獗!”

孫承宗目光炯炯,“此計兇險,然若成,必重創建奴!當速稟陛下!”

老人急切間將徐承略拉了一個趔趄,一老一少急匆匆向皇城而去。

“陛下若得知有機會重創建虜,不知會高興到何種地步!”

乾清宮內燭影搖紅,御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章在冷風中泛著墨香。

銅鶴爐里的檀香混著墨香縈繞在朱漆梁柱間,映得丹墀下的身影愈發單薄。

王承恩恭敬的侍立一旁,目光掃過伏案的身影,心中不免升起一抹疼惜。

陛下批閱奏章已連續兩個時辰,大明的萬里江山壓在了十八歲的雙肩上。

他比歷代先皇都要勤政,登基之初,便除掉號稱九千歲的魏忠賢及其黨羽。

本以為大明自此一切向好,誰知天災人禍不斷。

先是陜西民變愈演愈烈,朝堂焦頭爛額之際,后金軍又踏破關墻,攻入京畿腹地。

致朝堂損兵折將,生民涂炭,國事反愈加糜爛。

王承恩正在神思恍惚時,忽耳畔傳來崇禎帝的問話:“承恩,今日臘月二十幾了?”

原是崇禎已將手中狼毫置于筆架,正在扭著頭舒緩發僵的脖頸。

王承恩一激靈,急忙跑到崇禎身后為其按摩肩頸,口中說道:“回萬歲爺,今日是臘月二十八。”

他恰到好處的拿捏著力道,為使崇禎心情愉悅一些,繼續笑道:

“這兩日,皇后娘娘正與膳食坊商議著年夜飯的菜品。”

崇禎聞言默不作聲,心中反而升起一絲愧疚之感。

后金軍圍城兩月有余,城中百姓食不果腹,宮中又能好到哪里去?

皇后縱是萬般打算,亦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徒惹她跟著自己受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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