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宮闈已經落鎖，南京皇城之內此時只有巡夜的錦衣衛力士和各個內侍們低著頭急匆匆的一排一排的穿行其間。

當然，不包括此時正在閑逛的阮大鋮，或許已經過了上值時間了，今夜負責值夜的阮大鋮并沒有戴官帽，而是只戴著一個網巾在宮里隨便溜達。

但凡是去年這個時候，誰敢有這個膽子敢大晚上的在皇宮里面負手閑情雅致的溜達？除了皇帝，就算是閣老都得下大獄！

然而現在無所謂了，因為面前這位，說實話，比皇帝的權利還大！

一到晚上，皇帝就忙著享用女人去了，整個宮廷都沒人管，可不就是人家值夜的閣部官員最大了！

所以路過阮大鋮的錦衣衛力士和內侍們都是急忙的低下頭，甚至還問了句好，阮大鋮不咸不淡的點點頭示意他們繼續工作，隨后便是愜意的繼續朝著二十四衙門的方向去了。

等到走進了一個衙門，此時正在值夜閑聊的兩個內侍見到有人進來抬起頭看去，剛要呵斥，見是阮大鋮，臉色瞬間一變，兩人皆是急忙的站起身來，其中一個點頭哈腰的上前陪笑：“哎喲喂！這可真是稀客！快快！阮大人這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請坐請坐！”

說著另外一個上前竟是用袖子幫阮大鋮撣了撣凳子，這才是扶著阮大鋮落座，阮大鋮笑著指了指最開始迎接上前的那個：“你別看這個馬吉翔啊，現在對我這么陪好陪笑，其實心里早就已經罵開了！這個混賬玩意兒大半夜的來尋什么麻煩！”

兩個太監都是一愣，隨后對視一眼，一秒都不敢耽誤，其中一個急忙假裝聽了什么笑話一樣大笑了起來，而那個叫馬吉翔的急忙陪著笑往臉上輕輕拍了拍：“瞧您說的！小的要是有這該死的心思，自己把自己掌嘴子掌死得了！”

說著馬吉翔急忙的把一旁桌子上的空茶杯給阮大鋮送過來：“小的是覺得啊，這大半夜的，什么事兒還能勞煩您阮大人親自走一遭？打發個小黃門兒來吩咐一聲，奴婢等啊，保準兒給大人您辦的妥妥當當的！”

馬吉翔試探性的看了一眼阮大鋮的表情，阮大鋮只是笑著伸手擋住了杯口示意不用喝茶，馬吉翔心下松了口氣，看來是不準備久坐，卻又是急忙的正色看著阮大鋮，阮大鋮果然提了起來：“其實來也沒別的事兒，就是好幾個月前，我命人送進來的那個，那個李……”

馬吉翔看阮大鋮一陣撓頭的樣子，便是輕聲提醒道：“李香君？”

“啊，對！就是她……”

阮大鋮抬頭笑著看向馬吉翔：“她排上了沒有？”

馬吉翔干笑了起來：“呃，這個……”

阮大鋮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了起來，馬吉翔只能是硬著頭皮對著面無表情的阮大鋮道：“這個，恐怕……恐怕還要點兒時間。”

阮大鋮聞言沉聲哼了一聲，馬吉翔急忙的便是躬身，額頭上冷汗瞬間冒了出來。

阮大鋮則是冷冷的看著他：“旬日之前我來問，你就說已經排上了，這都一旬的時光了，你居然跟我說還在排！”

阮大鋮猛地拍了一下桌案：“你莫不是故意消遣本部？”

馬吉翔嚇的甚至直接對阮大鋮跪下了，站在一旁的另一個太監也是急忙的躬身閃退到一邊，生怕殃及池魚。

馬吉翔急忙膝行幾步上前：“大人您明鑒啊，奴婢哪兒敢有這樣的膽子，實在是，實在是……”

馬吉翔心里叫苦不迭，那他娘的皇帝晚上想要享用哪個就享用哪個，哪兒是特么我能決定的！

而咱們這位皇爺的癖好實在是有些……

雖如此，此時迫不得已之下馬吉翔也只能是硬著頭皮對阮大鋮道：“陛下近日，近日多好花苞，那位李姑娘的事情小的也私下里為大人您打聽過了。”

阮大鋮也知道這是馬吉翔的推脫之言，因此沉聲道：“說來聽聽？”

馬吉翔應了一聲：“大人您之前說的，那位李姑娘已經被陛下賜了金鳳的事情，奴婢也打聽了一下，事，是有這么個事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那幾日陛下似乎是心情不大好，就沒臨幸過女子了，后來漸漸的也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后來奴婢打聽了一下，現如今那位李姑娘，已經被教坊司的給叫去幫忙了，這還是皇爺允準的，這，這教坊司的事情，奴婢也是鞭長莫及啊！”

馬吉翔倒是真沒糊弄阮大鋮，他們現如今只是一個臨時組建的衙門，甚至都不能算是衙門，因為，他們的主要職責是……

給皇帝制春藥，以及幫皇帝拉皮條。

因為春藥需要蟾酥，所以奉旨捕蟾這事兒就是他們搞出來的，他們也就被戲稱為“捕蟾司”實際上根本沒這么個部門兒，故而他們也只是一時權力有限，皇帝親口允的人去的教坊司，他們有啥法子給人拉回來？

阮大鋮也知道這個道理，于是心下頓時有些煩悶了起來，當下便是沉聲拍案呵斥：“你個沒卵子的閹貨，是在跟我抱怨嗎！”

馬吉翔一怔，隨后臉色漲紅，卻是咬牙的朝著阮大鋮繼續磕頭求饒：“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老爺罵的好！”

阮大鋮冷哼一聲拂袖起身：“本部再給你一點兒時間，要是下一次本部再來問，李香君還沒有被送到陛下床上，你就等著下面沒了，上面也保不住吧！”

“是！是……”

馬吉翔急忙的磕頭稱是，阮大鋮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噤若寒蟬的另外一個太監，冷哼一聲這才是離去了。

那太監見阮大鋮走遠了，才敢上前攙扶起馬吉翔：“沒事兒吧？你說你，沒事兒招惹這么些子個人物做什么？這幫子人啊，最是看不上咱們，何苦呢？”

看似關心，實則嘲諷，馬吉翔也算是在這圈兒里的老人了，自然是能聽出來其中的幸災樂禍的，心下雖暗恨，面上卻是苦笑：“這正是該我倒了霉運！又能有什么法子！”

說著也顧不上什么了，恨道：“分明是有求于咱們，反倒是要咱們給人家磕頭求饒的，難道咱們就是賤不成！”

那太監也是一陣苦笑著攤手：“不這般還能如何呢？誰叫咱們本就是伺候人的，天然就低人一等呢？”

尤其是經歷過九千歲之后，說實話現在明朝的士大夫們對他們的厭惡可以說是達到了頂點了……

馬吉翔冷笑一聲：“不是想靠著給陛下送女人繼續受用他的達官顯貴么？我偏不叫他如意！”

“莫說我本就沒這個本事，我就是有，今朝也一發的不成了！”

那太監見馬吉翔眼中閃爍著狠毒的神色，不由得心下有些發寒，同時未免有些后悔，此人睚眥必報，可真謂小人中的小人了，自己方才真不該對他幸災樂禍，往后還是對這等人敬而遠之才是……

在宮廷的另外一角，此時正在日夜排練歌舞的教坊司內，當初那個懷抱琵琶的美人兒坐在窗欞上，望著天上的明月，懷中抱著個團扇，在那團扇上，一道道艷紅的血，梅花一樣的綻放著……

“侯郎，你到底在哪兒啊……”

美人兒的眼中帶著些許的憂郁，久久，也只能是化作兩行清淚，緩緩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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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宗羲，出來吧，來人接你回家了。”

朱慈烺未曾感受過的詔獄大牢內，此時的黃宗羲可算是品嘗個中滋味品嘗了個夠了！

黃宗羲猛然掙扎著起身：“怎么著！今兒可算是要對爺們兒動刀了？來！給爺爺個痛快！”

只見一穿戴斗篷的人走進了牢房內，黃宗羲冷笑：“爾輩也就這點兒本事出息了，這般藏頭露尾，算什么漢子！你敢摘下兜帽來直視我嗎！”

黃宗羲話音未落，那身著斗篷的人抬起頭來看著他，雙眼無奈。

黃宗羲則是一怔，隨后急忙收起了臉上的譏諷神色上前對那人急切道：“斗南兄，這，你怎么來了！”

來人正是高夢箕，他對著身后揮了揮手，身后的幾個小廝上前端著飯盒放在地上，隨后獄卒則是識趣的跟著一群小廝一起離去了。

等到眾人都走了，高夢箕這才是和黃宗羲一起坐在了地上，黃宗羲的鼻尖動了動，隨后咽了口唾沫，急忙上前將那飯盒打開，只見里面擺滿了各色佳肴。

黃宗羲也不管，哈哈一笑，伸著臟手就扯下來一個雞腿兒大嚼特嚼，嘗了一口之后，干脆直接抱著整只雞啃了起來。

高夢箕一面給黃宗羲倒酒，一面對黃宗羲道：“你慢點兒，可別噎著了。”

黃宗羲哪兒有時間回答？吭哧吭哧的往嘴里塞著菜肉，片刻功夫風卷殘云，又美美的灌下半壺酒，拍拍肚子道：“這回，可做個飽死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