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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荒冢沒秋草

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正月的北京城,朔風如刀,卷起地面積雪與塵土,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肆意飛舞??諝庵袕浡还纱坦堑暮猓约耙环N難以言喻的肅殺之氣。菜市口刑場周圍,早已被八旗兵丁圍得水泄不通,長槍如林,甲胄在冬日慘淡的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幽光。無數京城百姓被這森嚴的陣勢所吸引,或恐懼、或好奇、或麻木地擁擠在警戒線外,伸長了脖子,等待著觀看一場史無前例的“盛典”——靖南王耿精忠的凌遲處決。

幾輛囚車在重兵押解下,碾過結冰的街道,發(fā)出刺耳的聲響。為首囚車中,耿精忠身穿骯臟的單薄囚服,手腳戴著沉重的鐐銬,被固定在木籠里。曾經不可一世、驕奢淫逸的藩王,此刻形容枯槁,臉頰深陷,亂發(fā)如草,只有那雙深陷的眼窩中,偶爾閃過的桀驁與怨毒,還殘留著昔日的兇悍。刺骨的寒風灌入囚籠,吹得他瑟瑟發(fā)抖,嘴唇凍得烏紫,但他緊咬著牙關,一聲不吭。囚車經過之處,人群爆發(fā)出陣陣騷動,咒罵聲、唾棄聲、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涌來。

“逆賊!賣主求榮的貳臣之后!”

“活該千刀萬剮!報應!”

“這就是造反的下場!看那熊樣……”

耿精忠充耳不聞,只是死死地盯著前方越來越近的刑臺——那用粗木臨時搭建的高臺,以及臺上那幾件在寒風中閃著冷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刑具。

丹墀烙逆名

行刑前,按照慣例,重犯需押至象征皇權威嚴的太和殿前廣場示眾。耿精忠被粗暴地從囚車中拖出,沉重的鐵鏈拖在地上,發(fā)出嘩啦的刺耳聲響。他被推到丹墀之下,被迫跪在冰冷堅硬的御道上。曾經,他的祖父耿仲明也曾匍匐在這座宮殿前,獻上降表,換來“懷順王”的印綬。如今,他跪在這里,脖子上掛著沉重的木枷,枷板上用朱砂寫著巨大的、觸目驚心的“逆”字。

身著朝服的滿漢官員魚貫而出,分列兩側。他們或冷漠,或鄙夷,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兔死狐悲,目光如同冰冷的針,刺在耿精忠身上。一些官員甚至刻意從他身邊走過,朝他身上啐唾沫,低聲咒罵“叛臣賊子”、“忘恩負義”。負責監(jiān)刑的刑部侍郎宣讀康熙皇帝的最終諭旨,聲音洪亮而冷酷,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擊:

“……耿精忠世受國恩,不思圖報,包藏禍心,首倡叛亂,荼毒生民,罪大惡極,罄竹難書……著即凌遲處死,梟首示眾,傳首九邊,以儆效尤!其子孫皆處斬,妻女沒入辛者庫為奴,家產抄沒,府邸夷平!耿氏一族,永為叛逆,載入《貳臣傳》乙編之首,遺臭萬年!”

“遺臭萬年”四個字在空曠的廣場上回蕩,如同最終的審判。耿精忠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那金碧輝煌的宮殿深處,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卻因枷鎖的束縛和極度的憤恨而無法成言。那朱紅的“逆”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上。

雪刃剖殘軀

菜市口刑臺。正午的日頭依舊慘淡,無法驅散徹骨的寒意。耿精忠被剝去上衣,赤膊綁在行刑柱上。精瘦的身軀布滿舊傷和新痕,在寒風中顯得格外蒼白脆弱,卻又因極度的緊張和恨意而肌肉虬結。經驗豐富的首席劊子手,面無表情地磨礪著手中一柄柄形狀各異、薄如柳葉的小刀,刀鋒在冷光下閃爍著死亡的幽芒。

監(jiān)刑官一聲令下:“行刑!”

第一刀落下。沒有預想中的慘叫,耿精忠只是身體猛地一顫,牙齒深深嵌入下唇,鮮血瞬間涌出。劇烈的疼痛如同烈火燎原,席卷全身。他死死咬住牙關,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悶響,額頭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著血水滾落。他瞪圓的雙眼,死死盯住劊子手,那目光中的怨毒和瘋狂,竟讓見慣生死的劊子手也心頭一凜。

一刀,兩刀,三刀……劊子手的手法精準而冷酷,嚴格按照律法規(guī)定的刀數和順序。薄刃翻飛,細小的肉片如同凋零的花瓣,被拋入刑臺下的竹筐。鮮血汩汩涌出,在冰冷的刑臺上蜿蜒流淌,很快又被寒風凍結成暗紅色的冰??諝庵袕浡_濃重的血腥味,刺激著圍觀者的感官。有人不忍再看,捂住了眼睛;有人興奮地向前擠;更多的人則是麻木的沉默。

耿精忠的意志力在非人的痛苦中逐漸崩潰。他開始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不似人聲的嘶吼,那是絕望的哀鳴,是刻骨仇恨的宣泄。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試圖掙脫束縛,但沉重的鐵鏈紋絲不動。劇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將他淹沒。意識模糊間,他似乎看到了祖父耿仲明在惶恐灘古樹上飄蕩的身影,看到了父親耿繼茂臨終前被“毛文龍鬼魂”驚嚇而死的慘狀……耿家的宿命,終究以最慘烈的方式在他身上終結。

赤心刻“不服”

漫長的酷刑接近尾聲。耿精忠已不成人形,氣息奄奄,只有胸膛還在微弱的起伏。劊子手執(zhí)行到最后的關鍵步驟——剖心。他深吸一口氣,鋒利的刀尖劃開皮肉,探入胸腔。就在取出那顆尚有余溫、微微搏動的心臟時,劊子手的手猛地一抖,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極度驚駭的神情。

只見那顆暗紅色的心臟之上,赫然刻著兩個深可見痕、歪歪扭扭的血字——“不服”!

“?。 眲W邮质曮@呼,差點將心臟脫手。臺下離得近的官員和兵丁也看清了,頓時一片嘩然,倒吸冷氣之聲此起彼伏。

“天哪……心臟上刻字?”

“‘不服’?!這耿逆……死到臨頭還如此冥頑不靈!”

“妖孽!真是妖孽啊!”

監(jiān)刑官臉色鐵青,強作鎮(zhèn)定地厲聲喝道:“慌什么!逆賊故弄玄虛,死有余辜!繼續(xù)行刑!梟首!”

劊子手定了定神,強忍著心頭的寒意,手起刀落。耿精忠那顆刻著“不服”二字的頭顱滾落在地,空洞的眼睛依然圓睜著,仿佛在無聲地控訴著命運的不公和對這個世界的滔天恨意。那顆心臟被隨意地丟入盛滿殘骸的筐中,與那些碎肉混在一起。他至死,都未曾屈服。

穢土掩狂骨

行刑結束。劊子手按照程序,將耿精忠的頭顱裝入木籠,準備懸掛于城樓示眾。他那被千刀萬剮、支離破碎的殘骸,則被草草收斂進一個破草席里,由兩名苦力抬著,扔到了城外一處專門丟棄死刑犯尸骨的亂葬崗。

寒風卷著雪沫,打在污穢不堪的草席上。幾只早已聞到血腥味的野狗,從枯草叢中竄出,圍著草席興奮地打轉、嗅探,發(fā)出低沉的嗚咽。很快,它們便用利爪和尖牙撕開了草席,爭相撕扯、吞咽著那些帶著冰碴的血肉和碎骨。昔日威震一方的靖南王,最終歸宿竟是葬身野狗之腹,尸骨無存。這野蠻而殘酷的一幕,象征著清廷對叛逆者最徹底的抹殺和羞辱,也象征著耿氏一族權勢與血脈的徹底斷絕。

鐵蹄踏藩垣

幾乎就在耿精忠在北京受刑的同時,數千里之外的福州城,也迎來了最后的清算。大隊身著鑲黃旗服色的清軍,在福建總督的親自督率下,開進了曾經煊赫無比的靖南王府。

昔日雕梁畫棟、戒備森嚴的王府,此刻一片死寂。府中仆役早已被驅散或拘押,值錢物品早已被抄沒一空,只剩下空蕩蕩的殿宇樓閣和精美卻蒙塵的園林。新任總督一聲令下:“奉旨,平毀逆藩巢穴!動手!”

沉重的鐵錘砸向描金繪彩的朱漆大門,發(fā)出沉悶的巨響。粗壯的繩索套上高聳的殿柱,數十名兵卒喊著號子用力拉拽。“轟隆??!”承運殿的一角率先坍塌,煙塵彌漫。緊接著,更多的殿宇在撞擊和拉拽中呻吟著倒下,精美的磚雕木刻化為齏粉,假山被推倒,亭臺被拆毀。士兵們如同狂暴的工蟻,瘋狂地破壞著這座象征著耿氏兩代人心血與野心的龐大建筑群。

“靖南王府”的巨大鎏金匾額,被一名清軍用長槍粗暴地捅了下來,重重砸落在塵土中,摔成數塊。一名小軍官上前,狠狠地跺了幾腳,仿佛在踐踏耿精忠最后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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