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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孤雁投東江

天啟元年臘月初七,遼東的天空陰沉沉的,鉛灰色的云層仿佛一塊巨大的幕布,沉甸甸地壓在大地上。凜冽的寒風(fēng)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割著每一寸裸露的肌膚。遼東雪原上,那尚未凍透的血跡,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眼,仿佛是這片土地痛苦的吶喊。

十七歲的耿仲明蜷縮在樺樹洞里,他的身體緊緊地貼著樹洞的內(nèi)壁,試圖讓自己盡可能地隱藏起來。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牙齒死死地咬住裹著破布的左手,將那即將溢出的嗚咽聲硬生生地咽回了喉嚨。昨日屠村的慘烈場景,如同一部恐怖的電影,在他的眼前不斷閃回。

那是一個噩夢般的日子,鑲藍旗牛錄額真揮舞著狼牙棒,猙獰的面容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恐怖。他的父親,那個曾經(jīng)頂天立地的男人,在狼牙棒的重擊下,頭顱瞬間破碎,腦漿濺在了門楣那塊寫著“忠孝傳家”的匾額上。那一刻,耿仲明感覺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仇恨。

“往東...去皮島...”兄長在垂死之際,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塞給耿仲明半塊銅牌。銅牌的背面,有被血糊住的“東江”二字。這半塊銅牌,仿佛是他在黑暗中的一絲希望,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突然,一支羽箭呼嘯著釘入了樹洞旁的樹皮,碎雪簌簌落下。耿仲明的身體猛地一震,呼吸瞬間停止,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間的柴刀。他透過樹洞的縫隙,緊張地看著三丈外游弋的建州斥候。那些包衣奴才,手持長矛,正用力地捅刺著雪堆,試圖找出可能藏匿的活口。他們的臉上帶著殘忍的笑容,仿佛在享受著這種狩獵的樂趣。

那斥候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突然調(diào)轉(zhuǎn)馬頭。遠處傳來海東青的唳叫,這是女真軍令的訊號。耿仲明靜靜地聽著馬蹄聲漸漸遠去,直到完全消失。這時,他才感覺到褲襠里結(jié)冰的尿液已經(jīng)凍傷了皮肉,一陣劇痛傳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從樹洞里小心翼翼地鉆了出來,望著那片被鮮血染紅的雪地,心中充滿了痛苦和仇恨。他緊緊地握著手中的半塊銅牌,眼神堅定地朝著東方走去。在這個寒冷的雪夜,他就像一只孤獨的大雁,在黑暗中尋找著屬于自己的方向。

腐尸渡口

五日后,耿仲明終于來到了遼河入海口。這里的景象宛如人間地獄,結(jié)冰的河面上橫七豎八地躺著逃難者的尸體,他們的身體腫脹變形,面目猙獰,仿佛在訴說著他們生前的痛苦和絕望。這些尸體形成了一道扭曲的浮橋,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耿仲明皺著眉頭,強忍著心中的惡心,踩著腫脹的尸腹緩緩前行。突然,一只青白的手從尸堆中伸了出來,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腳踝。他的身體猛地一僵,驚恐地低頭看去。只見一個尚未斷氣的書生,喉嚨插著半截箭桿,鮮血不斷地從傷口處涌出。書生的眼神中充滿了渴望和絕望,他用微弱的聲音說道:“帶...帶給毛帥...”說著,他將一本染血的《春秋公羊傳》遞到了耿仲明的面前。

耿仲明猶豫了一下,接過了那本書。就在這時,對岸突然亮起火把,他心中一驚,急忙伏低身體。只見十幾個辮子兵正用鐵鉤打撈著河面上的尸體,他們的臉上帶著殘忍的笑容,嘴里還不時地發(fā)出陣陣狂笑。這些辮子兵專割男子的右耳領(lǐng)賞,女子則被剝?nèi)ヒ律溃殉伞叭鈾薄_@種殘忍的行為,讓耿仲明感到無比的憤怒和厭惡。

當冰面?zhèn)鱽頂嗔崖晻r,耿仲明毫不猶豫地滾入尸堆,任由腐臭的腔腸蓋住自己的頭臉。他屏住呼吸,靜靜地躺在尸堆中,聽著辮子兵的腳步聲和說話聲越來越近。他的心中充滿了恐懼,但更多的是對生存的渴望。他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春秋公羊傳》,仿佛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辮子兵的腳步聲終于漸漸遠去。耿仲明小心翼翼地從尸堆中探出頭來,看著對岸漸漸熄滅的火把,心中長舒了一口氣。他從尸堆中爬了出來,望著那片被鮮血染紅的河面,心中充滿了感慨。他知道,自己的旅程還很漫長,前方還有更多的危險和挑戰(zhàn)在等著他。

漁火詭譎

子時三刻,獐子島廢棄烽燧臺。這里一片死寂,只有海風(fēng)的呼嘯聲和海浪的拍打聲。耿仲明按照兄長臨終所言,在礁石上連擊三掌。黑暗中,緩緩駛出一條單桅船。船頭立著一個戴斗笠的瘦高男子,他的腰間懸著繡春刀與東江令旗。

“遼陽耿家?”那男子用刀尖挑起耿仲明的下巴,眼神中充滿了警惕和懷疑。“你爹上月剛彈劾毛帥冒領(lǐng)餉銀。”話音剛落,船板突然傾斜,四把弩箭從艙內(nèi)對準了耿仲明的心口。

耿仲明心中一驚,但他并沒有慌亂。他抓起那本《春秋》,用力擲向?qū)Ψ剑舐曊f道:“彈劾奏章用的是澄心堂紙,這書卻是廉價的竹紙——我爹早知遼東必亂,故意與毛帥演給閹黨看!”

那男子微微一怔,斗笠下傳來輕笑。火折子亮起的剎那,耿仲明看清了對方臉上縱橫交錯的燙痕。這是錦衣衛(wèi)“焚字房”處置叛徒的印記,這讓耿仲明心中充滿了疑惑和警惕。

“上船吧。”那男子收起刀,淡淡地說道。耿仲明猶豫了一下,還是踏上了船。船在黑暗的海面上緩緩行駛,漁火在遠處閃爍,仿佛是一個個神秘的眼睛。耿仲明坐在船板上,看著那男子的背影,心中充滿了疑問。他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是否可以信任。

“你叫什么名字?”耿仲明忍不住問道。那男子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道:“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來接應(yīng)你的。”耿仲明心中有些不悅,但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追問的時候。他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春秋公羊傳》,等待著船駛向目的地。

刀試投名

皮島大營飄著人油熬煉的惡臭,這種氣味讓人聞之欲嘔。耿仲明皺著眉頭,跟著那戴斗笠的男子走進了大營。只見毛文龍正在校場觀看“練膽”:新抓的建州探馬被捆在木樁上,少年兵們輪流用鈍刀劈砍。

當輪到一個滿臉雀斑的男孩時,那探馬突然咬斷舌頭,血箭直噴其面門。那男孩被嚇得愣住了,手中的鈍刀也掉落在地上。

“孔有德!”毛文龍摔碎茶盞,大聲喝道,“戰(zhàn)場上敵人可不會等你擦臉!”

耿仲明被推到場中,有人遞給他一把卷刃的雁翎刀。木樁上換成了奄奄一息的漢人包衣,那包衣的眼角還凝著淚,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殺過建奴的賞肉,殺過漢奸的賞酒。”毛文龍的聲音像鈍刀刮骨,在耿仲明的耳邊響起。

耿仲明握著刀,手微微顫抖。刀舉起時,他看見包衣衣領(lǐng)里露出半截長命鎖——和幼時娘親給他打的幾乎一樣。那一刻,他的心中充滿了猶豫和掙扎。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那個曾經(jīng)溫暖的家。他不忍心對這個和自己有著相似經(jīng)歷的人下手。

“啊!”刀鋒偏轉(zhuǎn),卻斬斷了捆縛的繩索。在眾人的驚呼中,耿仲明一個箭步搶過場邊火銃,轟碎了百步外的箭靶紅心。

毛文龍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看著耿仲明,緩緩說道:“好小子,有點膽量。”耿仲明放下火銃,眼神堅定地看著毛文龍,說道:“我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我只想為遼東的百姓報仇。”毛文龍點了點頭,說道:“好,我欣賞你的勇氣和正義。從今天起,你就留在東江鎮(zhèn)吧。”

耿仲明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終于有了一個安身之所。他向毛文龍行了一個禮,說道:“多謝大帥收留,仲明定當效犬馬之勞。”

海霧迷心

當夜,營帳外海浪嗚咽。耿仲明正用烈酒沖洗凍傷,帳簾突然被掀開。白日那雀斑少年端著碗肉湯進來,袖口還沾著血漬。

“我是孔有德,毛帥讓你跟我值夜。”孔有德說道。耿仲明看著那碗肉湯,湯里浮著截可疑的指骨。他心中有些不悅,但還是接過了肉湯。

望樓上的海風(fēng)帶著腥甜,海霧彌漫,讓人看不清遠處的海面。孔有德指著漆黑海面,說道:“看,建奴的水鬼。”月光下果然有黑影潛游——那些包衣奴才嘴里叼著短刀,正試圖破壞防浪木柵。

“火繩槍射程不夠。”耿仲明抓起信號鑼,卻被孔有德按住手腕。孔有德笑得詭異:“等他們再近些...毛帥要活的祭旗。”

耿仲明心中有些疑惑,但他還是聽從了孔有德的話。三更時分,那些建奴水鬼終于靠近了防浪木柵。孔有德一聲令下,士兵們立刻發(fā)起了攻擊。一時間,喊殺聲、慘叫聲交織在一起,整個海面變成了一片血海。

在俘虜?shù)膽K叫聲中,耿仲明摸到懷中那半塊銅牌。借著烽火看清了背面小字——正是毛文龍筆跡:“遼左耿氏,亂世棋手”。

耿仲明心中一震,他不明白毛文龍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看著孔有德,問道:“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孔有德?lián)u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也許只有毛帥自己知道吧。”

耿仲明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在東江鎮(zhèn)的未來會是怎樣,他也不知道毛文龍對他究竟有什么期望。但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他只能在這個亂世中尋找自己的生存之道。

海霧漸漸散去,東方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耿仲明望著那片被鮮血染紅的海面,心中暗暗發(fā)誓:一定要為遼東的百姓報仇,一定要讓那些侵略者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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