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五年的秋夜,如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沉甸甸地籠罩著吉安城外的荒林。風在林間穿梭,發出嗚嗚的聲響,仿佛是無數冤魂在悲泣。夜梟那刺耳的叫聲,時不時劃破這死一般的寂靜,令人毛骨悚然。
耿仲明騎在那匹高大的戰馬上,眉頭緊鎖,神情凝重。他手中緊緊攥著那卷新頒的《逃人法》,羊皮紙在月光下泛著冷冷的光,上面的朱批猶如凝固的血跡,格外刺眼。“隱匿逃人者,主犯凌遲,全家流徙寧古塔……”這幾個字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刺痛著他的心。
身旁的韓鐵手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輕聲說道:“王爺聽!”
耿仲明微微一怔,側耳傾聽。遠處傳來一陣骨哨的尖嘯,那聲音尖銳而又詭異,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這是東江軍舊部的聯絡信號,耿仲明再熟悉不過了。然而,今天的調子卻有些不對,多了一聲凄厲的變調,仿佛是在訴說著無盡的悲哀和恐懼。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警惕起來,緊緊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樹叢中突然竄出一個血人,那人渾身是血,猶如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一般。他踉踉蹌蹌地撲到馬前,嘶喊著:“大帥……正白旗在三十里外設了卡子……專抓咱們的逃兵……”話還未說完,背后已插上三支箭,他的身體晃了晃,便一頭栽倒在地。
耿仲明急忙下馬,走到那血人身邊,掰開他緊握的手。只見他的掌心是用血畫的簡易地圖,上面標注著七個關隘的位置。耿仲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憤怒和憂慮。
“王爺,這是正白旗的陰謀,他們想借此削弱咱們的力量。”韓鐵手在一旁說道。
耿仲明點了點頭,說道:“哼,多爾袞這是想置我于死地啊。這些逃兵都是東江軍的舊部,跟我出生入死多年,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正白旗的人抓走。”
他站起身來,望著遠方,心中暗暗盤算著對策。突然,一陣寒風吹過,他不禁打了個寒顫。他知道,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鐵鏈鎖逃卒
軍營刑場上,氣氛格外壓抑。三十名被逮回的逃卒被五花大綁,跪成一排。他們的臉上布滿了恐懼和絕望,眼神中透露出對死亡的恐懼。
多爾袞派來的監軍雅布蘭站在一旁,手中抖著鐵鏈,冷笑一聲:“按新規,該用鐵鉤穿鎖骨……”他的聲音冰冷而又殘忍,仿佛是從地獄中傳來的惡魔的聲音。
“本藩自會處置!”耿仲明大步走來,一腳踢翻滾沸的瀝青桶。滾燙的瀝青濺了一地,發出“滋滋”的聲響。在滿洲兵驚愕的目光中,他親手給每個逃卒戴上腳鐐——卻是活扣。
他看著那些逃卒,嚴肅地說道:“押去修城墻,敢逃者……”他突然揮刀,將旁邊的稻草人劈成兩半,“如此例!”
那些逃卒們聽了耿仲明的話,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他們知道,耿仲明是在暗中保護他們。
雅布蘭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冷哼一聲,說道:“耿王爺,你這是違反新規,我會如實上報給攝政王的。”
耿仲明冷笑一聲,說道:“雅布蘭監軍,本藩自然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這些逃卒雖然犯了錯,但他們都是跟隨本藩多年的兄弟,本藩不忍心看著他們被殘忍地殺害。”
雅布蘭還想說什么,但看到耿仲明那冰冷的眼神,便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當夜,親兵匆匆來報告:“王爺,逃卒全消失了,只留下三十副鐐銬整整齊齊碼在墻角。”
耿仲明微微一笑,說道:“看來他們還是懂本藩的心意的。”
韓鐵手在一旁說道:“王爺,這樣做會不會引起多爾袞的懷疑?”
耿仲明搖了搖頭,說道:“本藩自有分寸。多爾袞一直對我心存猜忌,這次就算我不這么做,他也會找其他借口來對付我。如今這樣做,既能保護這些逃卒,又能讓多爾袞知道,我耿仲明不是好惹的。”
密帳藏鬼影
中軍大帳里,一盞油燈在微風中搖曳著,昏黃的燈光映照著耿仲明那疲憊的臉龐。他坐在桌前,眉頭緊鎖,思考著當前的局勢。
突然,油燈爆了個燈花,發出“啪”的一聲響。耿仲明猛抬頭,發現帳幕上多了個人影。奇怪的是,這人影并沒有映出掀簾的動作,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陳兄弟?”他試探著問。他想起了死去的陳紹宗,心中一陣悲痛。
影子竟微微點頭,然后手指在帳布上劃出幾道濕痕,組成“勿信使者”四字。此時帳外傳來腳步聲,影子如煙消散。
耿仲明急忙撲到帳布前,聞到熟悉的腥味——是海風混著火藥的氣息,東江老兵特有的味道。他的心中一動,知道這一定是東江軍舊部在暗中給他傳遞消息。
“王爺,這是怎么回事?”韓鐵手走進來,問道。
耿仲明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了他,然后說道:“看來有人在暗中幫助我們,但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不過,‘勿信使者’這四個字,一定是在提醒我們,要小心多爾袞派來的使者。”
韓鐵手點了點頭,說道:“王爺說得對。如今局勢復雜,我們不得不小心謹慎。”
耿仲明沉思片刻,說道:“傳令下去,加強營中戒備,密切關注各方動向。同時,派人去調查這個神秘的影子到底是誰。”
韓鐵手領命而去,耿仲明望著帳幕上那隱隱約約的濕痕,心中充滿了疑惑和擔憂。
寒刃試親兵
五更天,軍營里一片寂靜。耿仲明突然召集全部親兵,他的臉色十分嚴肅。
“把上衣脫了。”他提著燒紅的烙鐵,在親兵們面前踱步。“滿洲人喜歡在包衣肩頭烙記號,本藩要看看你們當中有沒有隱藏的奸細。”
親兵們聽了耿仲明的話,雖然心中有些不滿,但還是紛紛脫下了上衣。
當烙鐵逼近第七人時,那漢子肩頭突然滲出油汗。耿仲明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他刀光一閃,挑開那漢子的里衣——赫然露出正白旗的刺青!
“好啊,你竟然是多爾袞派來的奸細!”耿仲明怒目圓睜,大聲喝道。
那假親兵狂笑一聲,說道:“主子爺早算準你會查,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話音未落,韓鐵手的刀尖已從他后頸穿出。鮮血濺在軍冊上,恰好污了“鑲藍旗在冊兵丁三千七百人”的字樣。
耿仲明望著那具尸體,心中一陣憤怒。他知道,多爾袞的陰謀無處不在,自己身邊隨時都可能隱藏著危險。
“把他的尸體扔出去,警示眾人。從今往后,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進入中軍大帳,違者格殺勿論。”耿仲明說道。
親兵們紛紛點頭,心中對耿仲明更加敬畏。
韓鐵手說道:“王爺,看來多爾袞已經開始對我們動手了,我們必須要提高警惕。”
耿仲明點了點頭,說道:“沒錯。這次雖然揪出了一個奸細,但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隱藏的危險。我們要盡快想出應對之策,不能坐以待斃。”